男人将會很累吧?
他想,他應該不會是那個男人。
他的腳程并不特别快,但兩人的距離并沒有拉得太開——就算她幾乎是出于一種故意,愈走愈快,像一隻風筝急于趁着風起,升空飛翔而去。
以為她就要飛走了,而他也打算任她飛走,沒想到她卻無預期的回頭了,笑得好甜的指着不遠處的一個攤子道:「我請你吃冰淇淋奸不好?」
好天真,也好邪惡。
像是迫不及待想知道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子,其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可以被摧毀到什麼程度。
好可愛,也好可惡。
不會有人能掌握得住她——如果當真有男人試圖那麼做。
他不會是那個男人的。
莫靖遠非常确定。
哈佛大學占地六百畝,校内有五百棟建築物,共有一萬八千多名學生。
就算是同一個時間在這裡就讀的人,也可能從來沒機會碰上面,即使大家都是黃種人,同樣來自台灣。
所以莫靖遠以為那次的「波士頓一日遊」就是他與羅藍最後一次見面了。
可他沒想到今天會在圖書館見到她。
當然,圖書館是每一個學生必定會使用的地方,可是哈佛有九十所圖書館,而且還是分類圖書館。
他讀經濟、她讀生物科學,照理說,他們不可能會在同一處圖書館見到面才對。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好吧,他承認他也不該來這裡。
這裡是燕京圖書館,全美收藏中國書籍最多的地方,研究東方學術的人通常會來這裡找資料,可他與她都不是研讀這方面知識的人,出現在這裡顯得非常奇怪。
他并不想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而她也正在忙,坐在閱讀機前專注看着微縮片,螢幕上呈現的是一些古文頁面……
「-對這些善本書感興趣?」
「啊!」羅藍被吓了一跳,沒想到身邊會有人,而且還在這麼近的距離對她說話,而且……而且……居然是他!
莫靖遠發現自己對她開口,心裡不無訝異;可見到她驚吓的表情後,所有對自己的疑惑都暫且抛開不願再想,将一邊空着的椅子拉過來,從容就坐,兩張椅子邊緣相抵,與她相距極近,一副打算與她說話的樣子。
「看得懂嗎?」他下巴微點了點螢幕問着,聲音好低,像不意被輕輕撩動的大提琴聲在久寂裡蓦然響起。
「不大懂。
」她老實道,聲音也好細微,幾近氣音似的無力。
「隻能看微片嗎?不能把書借出來看?」
「我不是研究版本學的學生,所以館方不能出借。
」
兩人靠得好近,隻為了可以小聲交談,不妨礙到别人的安靜;但這樣單純的原意很快就因為一種沒來由的親昵感而形成莫名的緊繃,讓她漸漸不自在,有種想要離他遠遠的沖動。
「-的興趣好像很廣泛?」他當然輕易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因為她正在偷偷移動椅子,不肯讓兩人靠得太近,眼睛也非常專注的放在電腦螢幕上,堅決不肯看池。
怎麼辦?臉一定紅了!好讨厭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了?上次跟他在街上亂晃一天都沒這麼不自在過,怎麼今天會這麼坐立難安?隻因為他莫名其妙的出現,還坐在她身邊嗎?大概是吧,兩人靠那麼近,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了。
「我不知道我的興趣有多廣泛,不過我正在探索。
」
「在探索嗎?」他輕喃。
沒對她顯而易見的不自在窮追猛打,卻也不是視而不見的當作沒這回事。
事實上就是:他的存在很明顯的困擾到這個天才少女了。
為此,他心中才會突然浮現一個念頭——一個非常不理智的念頭,而且也沒讓理智有千思百慮的機會,便把這念頭脫口說出了:
「告訴我,-的探索裡……願意包括談一場沒負擔的短暫戀情嗎?」
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但幸好沒有。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但他的表情雖是笑笑的,卻沒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所以當她鎮定下怦怦狂跳的心之後,居然非常慎重的考慮起來,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魔;而更着魔的是,經他一提,她突然覺得把本來不在計畫内的愛情,放到目前最想探索的第一順位也不錯。
是的,她會同意他,但有兩個前提——
「這是我跟你的事,單純簡單,不必張揚。
你同意嗎?」
她希望兩人之間若有往來的話,愈少人知道愈好。
「同意。
」他的回答溫和無比,完全讓人猜不出她的這項要求令他感到生氣或松了一口氣。
「最後一點,如果我決定要走了,但願我們可以笑着說再見。
」
「我做得到。
」
像順利談成了一筆生意般,她覺得兩人沒有大聲呼喊出「成交」兩字,然後擊掌來個highfive一下實在可惜……才這麼想着呢,就見他有動作了——
他伸手向她,她也笑着把右手舉起,以為他要握手,沒想到他把她的手掌輕輕包覆,不是為了握手,也不是為了擊掌,他就隻是,在她潔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個溫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