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房律龍是一個律人律己都嚴的上司。
那些跟了他一輩子的下屬,不客氣地封他個「閻羅王」的綽号,來安撫自已被奴役了一輩子的怨氣。
房律龍性情堅定、跋扈、嚴厲、暴躁,公私分明并且不近人情。
這使得他的四次婚姻都以仳離收場,也沒生下一兒半女。
不過那也無所謂,他這一生的時間都花在事業上,也實在是沒空理會那些養育教育的事;與其生了沒人能教養,還不如别生的好,再說他對那些吵死人的小惡魔向來保持十丈遠以策安全。
何況以房律龍孤兒的身世來說,上無長輩叨念著不孝有三的威脅;左無親、右無戚的,他壓根兒沒領受到傳宗接代的壓力。
他沒有那種非要自己骨血繼承事業的觀念,用人唯才是他成功創造出東皇事業集團的重要原因,當然就不會放任庸才去敗掉他畢生的心血,親生的兒子也不行!
曾經,他對挑不到接班人的憂心高於對全球經濟衰退下該如何因應的苦惱。
他現在七十歲了,在十五年前他便開始尋覓人才。
核選每一個四十五歲以下的中階主管、注意每一個部門裡表現最出色的員工,并要求跟随他三十年以上的八名公司大老舉薦人才。
那陣子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那些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元老們都給他操進了醫院避難,而且還不許他探病,怕他又要繼續奴役他們那一把老骨頭。
如此這般的攪和了幾年,也許是老天終於聽到了八大長老們的祈禱,讓救星從天而降——
八年前,一個飄著細雨的下午,心情煩悶的房律龍從高爾夫俱樂部出來,一時不想回公司加班,便吩咐司機随便開車,就在郊區繞繞好了。
司機老劉跟了他十幾年,是了解他脾氣的,遂将車往山中小道開去。
最後停在一池野生的蓮花田邊,讓老闆撐傘下車散散步。
房律龍沿著蓮花池走來走去,走來又走去。
眉頭緊是愈皺愈緊,心情是愈加的暗沉,幾有破口大罵以宣洩之态勢……
「嗯呀……拔吧……」模模糊糊的嫩聲。
以為是老劉在他背後裝可愛,房律龍一隻老拳差點揮過去,猛地轉過身卻沒看
到人。
老劉早按他的吩咐去買熱茶了,所以身後不該有人!
一片半人高的雜草長在蓮花池周圍,雨聲之外、草堆之内依稀有著隐隐的——聲。
是什麼東西?小動物?人?鬼?正兀自猜測驚疑時——
「爸吧……阿痛痛……嗚……」
那嫩嫩的聲音再度傳出,這次聽得很清晰了。
沒錯!有人聲。
而且是小娃兒的
聲音!在這荒郊野外哪來的小孩子呀?!
房律龍左看右尋的,就是沒看到附近有人家。
十裡外有間山産店,但他不認為
店家會讓自家的娃兒爬來這裡玩——未免也太遠了,爬到腿斷也爬不到吧!
嗯……接下來的問題是:他要不要撥開草叢,攬下這可能的麻煩?
轟隆!
細雨一下子轉為大雷雨,房律龍咒聲連連地沖向草叢裡。
這下不救也不行了!他再怎麼鐵石心腸、再怎麼讨厭小孩,也不至於狠心到眼
睜睜看一個小孩被大雨澆去一條小命。
狠狠地伸手一撥——
從此注定了他淪陷的命運,再也沒有翻身的一天!
他遇到了一個天使般的小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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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來的?」大老甲問。
「我的女兒。
」毋庸置疑的口氣。
「你以為我們第一天認識你嗎,房老大?你連個養子都沒空收養,哪來的時間孵出這麼漂亮的奶娃兒?」大老乙完全不信。
「何況,她給你當孫女兒都嫌糟蹋了,還女兒呢!」大老丙閑閑問著:「聽說你讓老劉送了一個重傷的男人去醫院急救,不會是你看人家的女兒可愛,就唆使老劉把人撞暈,好趁機搶别人的女兒吧?」
「我是那種人嗎?」房律龍下客氣地打掉每一雙企圖伸過來偷摸他懷中可愛娃兒臉龐的狼爪。
「要不是我好心救他一命,他就隻好躺在荒郊野外流血緻死了。
所以我把他的女兒收來叫我一聲爸爸不為過吧?」
「你是有當上匪的本錢,但也要看看人家接不接接受呀!」大老丁苦口婆心。
眼巴巴看著漂亮小娃兒的蘋果臉鮮嫩欲滴,就是捏不到,好想好想揉揉捏捏幾下喔!「好歹你也要得到她父親的同意嘛!」
「他敢不同意?!」哪來的狗膽!
「難說。
要我有這麼漂亮的女兒,肯定也不會同意讓人分享的。
何況我看小娃兒不可能開口叫你爸爸的。
」從頭到尾也就房老大一個人在那邊一頭熱。
大老戊看得很清楚。
房律龍嗤之以鼻,完全不相信。
笑眯眯地對懷中漂亮小娃兒道:
「來,小乖,叫爸爸。
」
小娃兒靜靜地無言,除了眼中有盈盈欲滴的淚外,并無其它表情。
那雙黑白分明的含淚大眼幾乎要讓在場的九個老男人的鐵漢心化為碎片。
「小乖,叫爸爸呀。
乖。
」房律龍又誘哄著。
「她是不是還不會說話?才一歲而已吧。
」大老己道。
出乎意料之外,娃娃伸出小手掌比出兩根手指頭:
「兩歲。
歡歡兩歲。
」
「喔!多麼聰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