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的左拳,一隻小巧的紅色球形遙控器顯現出來。
“我想沒人喜歡那樣。
”
衆人定格,包括我在内。
這會兒自然容不得我有暇做過多的深思,不過我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氣球們因疏忽而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讓地球異類混進了他們的隊伍。
我還猜想,在迷人小姐的長筒襪裡,一定塞有一張“地外文明特别調研局”核發的特工證;我還猜想,氣球人之所以在變形之後還戀戀不舍地保留着那一抹紅痕,絕非隻是出于一種感情寄托的需要,肯定還有别的什麼人類器官所無可替代的作用——比如情感的表達和感知?
我還猜想,迷人小姐一定已誤以為我也是外賓中的一員,而氣球人們則會憤然認定我是她的幫兇——一個可恥的告密者!
我還猜想,……
就在我走神遐思的片刻,少婦、紳士以及店主夫婦已經輪番向這位冷血美人進言遊說,期冀從她那鐵石肺腑中發掘出一段柔腸。
不過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來,“失敗”二字被寫得清清楚楚。
這時,那位白發蒼蒼的學者發了言:“孩子,按你們地球的年齡計算,我已經八十四歲了;即便按我們的年齡計算,我也已接近尾聲了。
”老人那隻捏着一支快要燒到過濾嘴的香煙的手在微微顫抖。
“從我的身體狀況來看,我已經很難經得起幾次變形了,本來我打算把這機會盡量留到故鄉再用,好最後看一眼生我養我的地方。
可現在我決定讓這把老骨頭留在這裡,也許能夠給你們做些研究。
請小姐高擡貴手,放了我的同胞。
”
說話間,老人平靜地張開左掌。
暗紅色的血泡開始一點點脹大,并逐漸轉為鮮紅,裡面的血脈溝壑纖毫畢見。
随着珠粒體積的擴張,它的顔色時紅時暗,閃爍不定,遍曆着老人今生今世的坎坷路程;幹癟的肉軀越來越小。
當氣球膨脹到最大的一刹那時,它突然變得遍體通紅,仿佛集聚了老人最後的全部力氣。
與此同時,抽搐的人形也萎縮到了極點,如瓜熟蒂落般地脫落了。
“黃昏夕陽”隻是瞬間的美景,随着十秒輝煌的逝去,球體癱軟了下來,色澤也随之變暗發紫,終于像去了肉的葡萄皮一般攤在了地上。
全場無不動容。
隻有一個例外。
我本以為她眼裡已淚花閃閃,過後思來當時一定是看錯了,想必那隻是隐形眼鏡發出的反光。
那無動于衷的表情分明在說:在下從不為情所動,一具死屍于鄙人絲毫無用。
眼下恐怕隻有一個辦法了。
有時候需要用生命換取生命。
責無旁貸,義不容辭!
我的勸說工作進行得也很艱難,除了向她陳明厲害關系和指出雙方力量的對比之後,我還隐晦地透露出在座全體都備有自殺藥物這一“秘密”,這才迫使她勉強同意談判。
但談判進行得很順利:允許運走老人的遺骨;做為交換條件,我必須留下來。
撤離工作開始進行。
從少婦開始,每個人都在出門前——化作鮮紅的氣球,此起彼伏,宛若一方正欲撐苞怒放的玫瑰花園。
兩個紅球跳躍着蹦向門口,中間是那攤暗紫的“球膽”——那是他們擡了老人的遺體在走。
每一個氣球人在變形前都走過來向我行地球上的告别禮——握手。
我感到他們手心裡的紅珠在輕柔地摩挲我的掌心,灼麻酥軟,溫柔可人,有如情侶的笑靥,好似慈母的淚滴——那是他們在向我述說敬意和别情。
我相信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至少有一個地球人還是熱情好客、珍視友誼的。
我和她并肩站在門口,目送飛碟遠上雲霄。
悠揚哀婉的舞曲從大廳裡飄出門外,我誠懇地邀請她回屋共舞。
現在我已無所顧忌。
依她的脾氣我自信已萬難生還,不過我死而無憾。
對我的邀請她未置可否,也許是沒有聽見。
可答案還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