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這事對我沒什麼影響——這事對我能有什麼影響啊?”牛程遙一臉不屑地大放厥詞,“沒錯,和你相比我是名人。
但我名也名了,牛也牛了,早就名聲在外了,不管有沒有網絡,我名人說錯了話都得挨罵。
可是過後呢,我該是權威還是權威,我該去援助第三世界還是援助第三世界——再過倆月就走。
到時候我說是貓科動物就是貓科動物,我說是犬科動物就是犬科動物,誰還能把我怎麼着啊?可你就不一樣了,本來就一普通學生,被人這麼一肉,連内衣的顔色都曝光了。
”
你流氓不流氓啊?許霜多少有些鄙夷地看着對面這名中年男子,你腦子裡的白質灰質是不是都是小女生内衣的模樣啊?
“這所有的網絡人肉啊,就是非理性,就是群體暴力,就是集體無意識,就是文革,就是法西斯。
”
“我不這麼認為。
”許霜說話前不易察覺地左顧右盼了一番,語氣也顯得格外拘謹,“雖然我在這次人肉中受到了傷害,但我還是認為它對整個社會是有益的。
”
“有益?屁股!”牛程遙的語言愈加粗俗,“有個屁股益啊!”
許霜曾與室友探讨過好幾次:像牛程遙這種人究竟是怎麼站到高等學府講台上的?
牛程遙點起一根煙,服務生走過來提醒他:“先生,我們飯館不準吸煙。
”
“看起來他們是弘揚正義了,看起來他們是主持公道了……”牛程遙把煙在鞋底上按滅,“其實他們整個就是在踐踏個人隐私權,同時也踐踏了神聖不可侵犯的社會秩序。
”
這就是他能站上講台的理由。
每次讨論後許霜都這樣回答室友同時也是回答自己。
他總是能把剛剛噴完的粗話升華成艱澀高深的理論,而且乍一聽還真的無懈可擊。
“但他們也彌補了法律秩序看不到的盲點,引起了有關方面的重視。
”許霜依舊透着一股抹不去的學生腔,即便是在口無遮攔的牛程遙面前。
在她看來,修養就像衣服,穿在身上再别扭也不能說脫就脫。
“我承認,我承認!但是,但是——”牛程遙揚起雙手,像是要把許霜的觀點從面前推開,“但是——用這種非正常手段獲得的好處,早晚你都得吐出來。
你信不信?比如這一次,要是有關方面妥協了,那麼獲得的将不是普遍的社會公正,而是一茬又一茬的群體暴力上來比拼。
”
“其實應該能找到一個臨界點的……”許霜若有所思,“怎麼才能讓這些刺激行之有效,而又不破壞整個秩序呢?”
“别傻了,上學是上學,社會是社會,這整個就是兩套系統,别那麼天真。
”牛程遙一邊結賬一邊繼續敲打許霜,“相信我,非理性永遠是錯的,永遠登不了台面。
”
兩人走出飯館,空氣裡滲透着白天殘餘的潮濕盛夏,抓一把就能擰出水來。
“你再好好想想,最好能和我走一趟。
”牛程遙向許霜建議道,“别管什麼小國,至少有過出國做項目的經曆,将來在求職簡曆上也能多寫一筆。
”
1
這次的演講會與上次明顯不同。
坎貝爾對自己說。
從聽衆到氣氛。
上次坎貝爾舉辦交叉學科演講的時候,台下隻有本校學生和訪問學者,空曠的大教室裡,膚色各異的聽衆坐得稀稀落落。
留學生和訪問學者比常駐師生多,一直就是這所著名高等學府的曆史傳統。
“諸位都知道,我一直是搞生物數學的。
但我今天既不講生物,也不講數學。
”
就算坎貝爾不聲明,聽衆也注意到電子顯示屏根本就沒懸放下來;在坎貝爾的身後,隻有一塊光秃秃的白闆,“我今天唯一的數學表達,就是這幅圖。
”
坎貝爾回手畫了一張圖,那是一條最簡單的曲線——标準的正态分布圖。
“在數學方面,我拿手的領域是災變。
對于任何一個災變事件來說,不管它來得多麼突然,也都有一個準備期——”坎貝爾手中激光筆的紅色光點指指曲線的左半邊,“——和衰退期——”激光筆的紅色光點又滑向曲線的右半邊,“而這兩個時期的交叉點,就是災變的發生點。
”激光筆的紅色光點最終落在了那條曲線的最頂端,“假如我們能夠清楚地了解某一災變事件的所有影響因素,并能準确描述出這條曲線,那麼就可以有效地找到這個點。
”
很多聽衆是慕名而來,但聽了前半部分卻如墜雲端。
“諸位可能會問,這對我們來說有什麼用?”坎貝爾适時地在曲線上方畫了一條橫線,“我們所謂的災變隻是數學意義上的,有時候并不能達到我們的預期。
”紅點在那根橫線處停留片刻,“假如我們能在災變到來之前,加劇或者說有意放大準備期的力量,那麼它就能夠——”坎貝爾拿起筆,把那條正态曲線往上拉,使原本較為平緩的波峰變尖,直到拖過那條橫線。
台下很安靜,沒有出現應有的竊竊私語。
“有意思的是,我曾在經濟學理論中提煉過這一模型,可惜失敗了;其中比較複雜的原因這裡就不回顧了,當時我認為是由于經濟領域的幹擾因素太多。
”坎貝爾說罷揚了揚手中的一份雜志,台下的人都能看清封面上印着方塊形的象形文字,“但就在上周,我在遠東一家小型學術期刊上發現了一個類似的模型,它不太圓滿地解決了我當初的一些困難,并補足了我所需要的個别條件。
當然,這一模型還不太完善,想要應用于社會學事件為時尚早。
”
聽衆還是不能确定他們聽到的是什麼以及将要聽到什麼。
“在經濟學中,這種災變往往意味着崩潰;而在社會學中,有人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