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把它稱為颠覆。
”坎貝爾的類比有些玩笑的性質,“不過在生物學裡,則可以描述為種群的滅絕。
”
坎貝爾回過頭去,認真地凝望着那座突兀而起的波峰。
随便找一位當時在場的聽衆,詢問他對此次演講的看法,最有可能聽到的回答就是如聽天書。
既然大多數人都感覺味同嚼蠟,主人家自以為豐盛的宴席也隻好草草收場。
可是這次要做的演講就不一樣了。
坎貝爾一路上就做出了預料,走進會議室那一刻這念頭就更為強烈了。
聽講的人數更少,大家圍着一條長桌,不過應該全有公民身份。
坎貝爾在心裡提醒自己。
雖說這些人大部分都身着便裝,但他相信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擁有軍銜。
坎貝爾是被專車接來的。
上次講座結束後,沒興趣或者沒聽懂的聽衆紛紛退場,沒能出現通常那種與主講交流的熱烈場面。
坎貝爾收拾着講台上不多的資料以掩飾尴尬,這時一高一矮兩位先生翩然而至,盛情邀請他能抽時間再講一次,“去我們那裡。
”
你們是?“政府部門。
”
時間?“越快越好。
事情很急。
最好是明天上午。
”
于是,今天,也就是昨天的明天,坎貝爾就被接到了這個沒挂牌子的機構裡,一絲不苟逐字逐句地重複着18個小時之前的演出。
同時他還按照對方的要求,“把所有的材料都帶上。
”
2
“怎麼着,咱們項目也做完了,結論也出來了,論文也發表了。
”牛程遙把屁股下面的飛機座椅向後放去,惬意地仰身翻看着那本印刷粗糙的學報,“沒錯,不是《Nature》、《Science》,不算核心,不上SCI、EI,可咱發了,您就得給我算一個數。
”
其實這篇《外力在災變事件中的作用對生物群落的影響》許霜早就拜讀過多次了,從電子稿到打印稿。
“發是發了……”許霜謹慎地選擇着措辭,“可好多人都說是僞科學……”
——這話說的客氣了,原話裡還有“通篇都是胡拼亂湊”之類更為嚴厲同時也更為客觀的評價。
“他們懂什麼啊?嘁,讓他們也僞一個出來瞅瞅!”牛程遙平生最恨攻擊他的人,不管見得着見不着對方都要立即反唇相譏,“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不是葡萄科葡萄屬的!”
“怎麼這麼晚才寄來,都過了兩個月了。
”許霜不想出門伊始就和牛程遙争吵。
此次出行,名義上是援外實際上是度假,但不管怎樣計劃裡都沒有探讨人生哲學和尋釁滋事吵架的安排。
“在報亭裡,你能在7月底看見9月号的時尚雜志。
”牛程遙深谙此中道理,“可這學術期刊,你能在9月底收到7月号就算不錯了。
”
吃空餐盒之後,牛程遙很快進入狀态,把呼噜打得震天響。
可許霜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第一次坐飛機,感覺上還有些不适,外加上多少還有那麼一點興奮。
大三的許霜本打算報考牛程遙的研究生,走得自然近了一些,結果就糊裡糊塗若即若離地走到了一起。
綜合性大學裡的生命科學院本就美女如雲,不少老師梅開二度都是開在自己的博士生或者碩士生頭上,這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偏巧這時牛程遙就一個本屬學術争議的問題上了一回電視,說錯了話還态度蠻橫死不認錯,惹翻了廣大自以為有權充任正義裁判官的網民,口誅筆伐,攻擊問候,自然也包括翻查祖宗八代社會關系,自然捎帶着把許霜給曝了出來。
這下這位牛副教授除了不學無術和學品惡劣之外,又多了一個道德污點。
倒是牛程遙見多不怪,屬于那種滾刀肉型的知識分子,根本就不在乎,可到頭來受傷的卻是可憐的許霜。
惟一的好處——假如還能從骨頭裡面挑出這麼一點雞蛋清來的話——就是兩人可以公開地出雙入對了。
你們還能把我們怎麼樣啊?牛程遙以質問許霜的名義質問公衆。
人肉的最終結果就是讓大家的心理承受更堅強了,就是誰也不再在乎這種事了。
許霜拿出自己工整的筆記,抓緊時間做起功課。
許霜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喜歡這個離婚男人什麼,甚至誰要問她事情是怎樣起因的,她也會同樣茫然。
有時候她扪心自問:論學術,他成天滿嘴貌似科學的僞科學;論修養,他的言行不及看門大爺掃地女工;論年紀論長相那就更不用說了。
許霜想起大一寒假的中學同學聚會,一個暗戀過她的男生用撲克牌給她算命,預言她會找一個各項指标都糟糕透頂的男人,也就是說那位未來郎君所有的參數都是負值花色黑桃;牌裡惟有兩張紅桃——第一,是她許霜追的對方;第二,這事最後還成了!許霜歎了一口氣,重新把頭埋進資料裡面。
牛程遙是一個喜歡劍走偏鋒的人,所以他的研究總是顯得不倫不類。
就說這篇備受攻擊的論文,本來有一個十分良好的事實基礎,但被牛程遙這麼七解釋八引申,就從一流學術刊物的編輯手裡滑了下來。
“簡言之,就是說——”每次許霜向那些非本專業的同學介紹牛氏理論時,都要學着他的樣子揶揄一番,而且口氣與神态都惟妙惟肖,“一個生物種群,都有一個常态的發展曲線,以及一個發展态勢最佳點——這一點當然是由諸多因素決定的了,其中人為因素相當多。
假如到了這點附近,人類在旁邊再稍微那麼一使勁——使正勁就是催它滅絕,使負勁就是給它保護——就能很輕松地決定它的存亡了。
除此之外,其他作為都屬于白費勁——它正處于上升時期呢,你非要讓它滅絕?它正處于下降期呢,你非要對它保護?瞎折騰什麼啊?起哄架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