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之所以會邀請我來這個州建功立業,就是因為這裡具有超凡卓絕的地理優勢:它沒有處在權力争鬥漩渦的中心位置,而是偏安一隅,鄰接的州縣不過區區兩個;而這裡的人民則安居樂業,素來不喜戰事,熱心生産勞動。
盟友們是一開服就登錄上來的,而開服不過月餘,該州的“合并方案”就告問世,大家友好地坐下來簽署了合作協議,并商定了具體分工。
從此,有人安心種田,有人保衛疆土,各司其職,協同發展。
據說本來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即洽談整個北方統一事宜,甚至有成立“聯合國”的意向,不料突生變故——一個重要角色不幸染疾,兩周沒能上線,此事遂告擱淺。
可這就是我來遊戲的目的嗎?我不知道繼續下去還會發生什麼。
除了“死羊”之外,我誰也不敢去打。
左近都是盟友,或者友盟;再遠一圈則是外盟,一個個兵強馬壯,兇悍無比——強敵環伺,令我望而生畏,噤若寒蟬。
很多人的兵馬被戲稱為“天兵天将”,這一戲谑般的術語來自系統的一次升級。
此前遊戲有個小疏漏,那就是“死羊”可以養兵,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鑽過這個空子。
為了彌補漏洞,系統進行升級,結果又出現了連鎖性的錯誤:有些玩家聲稱丢了兵。
而遊戲管理員答應予以補償時,有人便借機獅子大開口:丢一百的謊稱少了一千,丢一千的非說沒了三萬……很多人就是這樣掙到了其武裝力量的第一桶金,在這場鬧劇結束後興兵橫掃一兩個盟的玩家不計其數。
後來有人嘲諷道:就算從開服第一天起你就一刻不停強征巧募,它也變不出這麼壯一支兵馬來!
後來遊戲裡設置了“州城”,在那裡,資源田和建築都是滿級,造兵速度奇快無比,是一方集名利于一體的好去處——攻打之滿足自我實現,占領後迅速提升實力。
于是,玩家們如走馬燈般地打擂攻城,大有“城頭變幻大王旗”之感——“州牧輪流做,明天到我家。
”
——當然不可能真的到我家,因為我缺乏那個實力。
我依舊無聊地繼續捶打“死羊”。
有時,我踏上遙遠的征程去打一隻肥碩的“死羊”,所耗之資甚至入不敷出;而有時,我剛在附近欣喜地發現一隻“死羊”并逐獵殺之,卻被告知那是昔日的盟友。
我不滿地回敬那位好心知會我的盟友:“以後誰不能打早說!”
而他隻是傳回一個寬厚的微笑。
以前我不知道,遊戲也會有瓶頸之說。
看來不隻是男女之間的交往會産生倦怠,人與虛拟世界的交流同樣沒有例外。
其中一個盟友早就設想過這種情況——他說他本打算充一些錢将自己升級為“人民币玩家”,這樣他的興趣至少可以持續半年以上;但他有所疑慮的是,盟裡還會有誰能堅持不懈地遊戲半年。
我當時回答他的口氣不容質疑,堅信自己一定能一如既往;但是現在,我對自己的決心也産生了懷疑。
對于網頁遊戲的評判,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标準。
一位從美國學成回來的博士後得知我在玩網頁遊戲,不禁驚愕啞然:“沒想到你居然變得這麼堕落!”而一名年輕的本科女生在聽到這一消息之後,卻專門去我所在的分區登錄了賬号,投身遊戲,建城經營——可就是不告訴我她的城市所在何方,害得我打“死羊”時從不敢問津“蜀”“吳”之城,因為她透露過她的城市不屬于“魏”。
而我本人,則依舊不緊不慢地建着新城,種着新田,蓋着新樓,造着新兵。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她告訴我:她被人打了。
“對方很厲害嗎?”我問。
“比你差遠了。
”
“他所在的盟呢?”我心虛地追問。
“也一樣。
”
“需要我報複他?”我馬上心生暗喜。
“你說呢?”
一時間,我突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我的生命從此有了意義!
3
迢迢萬裡,漫漫征程。
那時我尚不知道建造“虎贲”可以讓部隊提速——我玩遊戲總是真正的“玩”,從不去論壇從不研究攻略甚至從不看任何幫助說明。
總之行軍速度慢如蝸牛,加之跨州攻打,有時甚至需耗時數日。
但我的舉動卻很快就引起了對方的反饋——行軍需要速度,信息卻是瞬時的。
“你還真是閑啊,這麼遠跨州來打我。
可我不是死羊。
”
我回信說:“打與被打,始終就是江湖中的不易法則。
”
對方馬上反應了過來:“你該不是在為誰複仇吧?”
這次我沒有理他,打他依舊;或者按照《三國演義》裡的套話來說——“更不答話,挺槍便戰。
”
我之所以那樣回信,自然是為了有針對的回擊。
當初那名女生寫信質問他為何來襲,他回答說:“我在遊戲裡誰都不認識,沒人理我,我覺得寂寞。
”
——好了,從現在開始,他将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