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層白色泡沫。
談興并沒有拔酒淹沒,而仍在繼續。
布魯諾醫生重新拾起話頭:
“達當脫先生,請您回答這樣一個問題:為了保持身體健康,您是否不做任何過度的事情?”
“您說的‘過度’是什麼意思?”
“哈,哈,過度一詞,以及健康一詞,東比利牛斯人聽不懂嗎?”馬塞爾-羅南微笑着問。
“聽不懂?……不對,羅南先生。
确切地說我不知道這個詞的含義是什麼?”
“達當脫先生,”布魯諾醫生接着說,“所謂過度,就是過度消耗自己,就是毫無節制,放任無度,食欲無忌地消耗一個人的體力與精力,尤其在飯桌上随心所欲的令人遺憾的激動,很快會把胃搞壞的。
”
“你說的胃是個什麼東西?”克勞維斯-達當脫以更認真的語氣問道。
“什麼東西?”布魯諾醫生大聲說,“可以這樣說,它是一部機器,一部制造胃痛、胃炎、胃囊炎、胃腸炎的機器!”
布魯諾大夫一口氣說出一連串用胃打頭兒的詞時,似乎很高興胃可以生成這麼多的特别的疾病。
總之克勞維斯-達當脫仍堅持認為所謂損壞人類健康一詞是一個陌生的詞。
因為他拒絕承認這些病的名字包含着某種意思,讓-塔高納非常激動,說了一句能體現人們大吃大喝的話:
“看來您沒有參加過婚禮?”
“沒有,因為我從沒結過婚!”
這位古怪人洪亮的嗓門引起餐桌上器皿的碰撞,并發出一連串的撞擊聲,猶如襲來的一股巨浪。
現在終于明白了,人們無法知道這個難以置信的達當脫是否屬于節制型的人,無法知道是否由于習慣性的節制而使他具有非常健康的身體,或者說他的身體是否像鋼筋鐵骨,任何不良習慣都不會損傷他的身體。
“好了,好了!”布卡拉什船長承認說,“依我看達當脫先生,你肯定會成為一位百歲壽星。
”
“為什麼不可能呢?親愛的船長。
”
“是啊,為什麼不可能呢?”馬塞爾-羅南念叨着。
“當一部機器被制造得很結實,”克勞維斯-達當脫接着說,“很平衡,很光滑,很完善,就沒有理由不讓它永久存在!”
“事實上,是在燃料沒有耗盡的時候……”讓-培高納總結說。
“可是并不缺少燃料,”達當脫大聲說,他的腰上的口袋動了一下,發出一陣金屬的聲音。
“親愛的先生們,”他又大笑起來,“你們的難題出完了嗎?”
“沒有!”布魯諾大夫反駁道。
他頑固地要把這個佩皮尼昂人逼到死角,讓他無路可退。
“錯了,先生,你錯了!”醫生大聲說,“再好的機器也會損壞,再好的設備也會在某一天出故障!”
“這要靠維修工修理!”克勞維斯-達當脫一邊說一邊把酒倒在杯子裡,一直到杯子口。
“但是最後,你一定會死的,不是嗎?”大夫喊了起來。
“既然我從沒有看過大夫,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死呢?——為先生們健康,幹杯!”
在一陣大笑聲中,他舉起酒杯,同餐桌上每一位客人碰了一下杯子,然後一飲而盡。
嘈雜不清、歡快熱烈、震耳欲聾的談話持續到了飯後甜點。
各種甜點小吃代替了剛才的菜肴。
随便人們去評說嘈雜的談話聲對那些痛苦不堪躺在船艙的旅客造成的影響吧。
鄰近的談話越開心,不幸旅客們的嘔吐越厲害。
有好幾次德斯蘭戴先生走到了餐廳的門口。
因為他和他夫人的晚餐已算在船票内,不去吃豈不令人傷心!可是每次剛把門打開,他就感到胃裡翻江倒海,隻好又迫不及待返回甲闆上。
他唯一的安慰就是:
“但願我們的兒子能吃掉三個人的晚餐!”
其實他的兒子正在一絲不苟地盡最大的努力吃回他父親付出的費用。
在克勞維斯-達當脫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時,大家又轉到另一個話題。
人們能否在這個能吃、能喝,身體強健的人身上找到緻命弱點呢?他的體格強壯、堅不可摧,各個部位都是最好的,如果是這樣,倒也無可争議。
但是最終他也要像其他人一樣離開人世——我們這樣說,是為了不使人們喪失勇氣。
當生命終結的鐘聲響起,他的巨大财富又将歸誰所有呢?誰來占有這位佩皮尼昂老制桶商的動産與不動産呢?他沒有一位直系或非直系的繼承人,也沒有一位有繼承權的旁系親屬……
人們向他指出這一點。
馬塞爾-羅南說:
“為什麼不打算為您創造一些繼承人呢?”
“怎麼做?”
“就是這樣做!”讓-塔高納大聲說,“成為一個女人的丈夫。
這個女人年輕、漂亮、舉止高貴、文雅,和您一樣。
”
“讓我結婚嗎?”
“當然了!”
“這件事我沒有想過。
”
“你本來早該想到,達當脫先生。
”布卡拉什船長大聲說。
“你結婚了嗎,親愛的船長?”
“沒有。
”
“你呢,大夫?”
“從來沒有。
”
“你們呢,先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