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需要通過自覺努力再次學到。
想到這點時,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聯系,他就想到幾周前看到人行道上的一隻斷手時,他是怎樣把它踢到陰溝裡的,似乎那是片卷心菜梗。
“群衆是人,”他大聲說,“我們不是。
”
“為什麼?”茱莉娅問道,她又醒了。
他想了一小會兒。
“你有沒有想到過,”他說,“對我們來說,最好是在還來得及之前離開這兒,以後永遠不再見面?”
“對,親愛的,我想到過,想過很多次。
可是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那樣做。
”
“我們運氣好,”他說,“不過好運氣持續不了很久。
你還年輕,看上去正常而且清白,如果能和我這種人保持距離,你有可能再活五十年。
”
“不,我全想到過。
你幹什麼,我也會幹什麼。
你别太沮喪,我的生存能力強着呢。
”
“我們也許能夠再在一起半年或者一年,不曉得,可是最終我們還是注定會分開。
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們将何等孤立?他們抓住我們後,我們誰都沒辦法為對方做些什麼,絕對什麼也不能。
如果我坦白,他們會槍斃你;如果我不坦白,他們一樣會槍斃你。
我能做什麼或說什麼,或者我不說什麼,都絕對無法把你的死推遲五分鐘。
我們兩個人甚至不會知道對方是死了還是活着,我們會完全無能為力。
不過有一點是重要的,那就是我們不會互相背叛,雖然這點也不會影響結果。
”
“如果你說的是坦白,”她說,“我們會坦白的,沒錯。
每個人都會,你無法堅持不坦白,他們會拷打你。
”
“我不是說坦白,坦白不是背叛。
你說了什麼沒說什麼都無關緊要:要緊的隻有感情。
可他們無法讓我不愛你,那會是真正的背叛。
”
她想了一下。
“他們做不到,”她最後說,“那件事他們做不到。
他們能強迫你說出任何話——任何話——卻無法強迫你心裡也相信,他們進入不了你内心。
”
“對,”他說道,心裡也多了點希望,“對,非常正确。
他們進入不了你内心。
如果你能覺得保持人性是值得的,即使那也不能帶來任何結果,你就已經打敗了他們。
”
他想到了永遠在監聽的電屏,他們可以日日夜夜監視你,但隻要你能保住項上人頭,就仍然能智勝他們。
他們盡管聰明絕頂,卻仍然未能掌握如何發現另一個人心裡在想什麼的秘密。
也許等你真正落到他們手裡後,就并非絕對如此了。
人們不知道在仁愛部會遭遇到什麼,不過可以猜到:拷打,藥品,記錄你神經反應的精密儀器,通過不讓睡覺、單獨監禁以及無休止的審訊一步步擊垮你。
不管怎樣,你無法守住一直不說實話,他們會用審訊挖出來,用拷打的辦法從你嘴裡撬出來。
但如果目标不是求得活命,而是保持人性,說到底,那又有什麼關系?他們無法改變你的感情,在這個問題上,連你也不能改變自己的感情,即使你心裡想。
他們能夠詳細至極地挖出你所做、所說及所想的任何事,然而你内心仍然不可征服,它的運轉即使對你自己來說,也是神秘莫測的。
8
他們來了,到底還是來了!
他們站在一間長方形房間裡,燈光柔和,電屏的聲音調得很小,華美的深藍色地毯給人一種像是走在天鵝絨上的感覺。
在房間内的遠端,奧布蘭正坐在一張桌子前,在一盞帶有綠色燈罩的電燈下工作着,左右兩邊都有一堆文件。
仆人領茱莉娅及溫斯頓進去時,他也沒有費神擡頭看。
溫斯頓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他懷疑自己是否還能開口說話。
他們來了,到底還是來了,那是他唯一的想法。
來這裡已經算是夠輕率的,兩人一起來,就更是愚蠢,盡管他們來時,确實走了不同的路線,隻是在奧布蘭的門口會合。
單單走進這樣一個地方,就需要鼓足勇氣才行,從裡面看一眼内黨黨員所住的地方,或者說就連進入他們的住宅區,都是很少有的事。
巨大的公寓樓房的總體氣氛,所有東西的華美感和寬敞感,好食物、好煙絲的陌生氣味,無聲而且快得難以置信的電梯滑上滑下,身穿白色短上裝的仆人匆匆來去——一切都令人生畏。
雖然來這裡有很好的借口,他還是每走一步都擔心牆角會突然冒出一個身穿黑色制服的警衛,要求看他的證件并命令他滾開。
但奧布蘭的仆人沒猶豫就讓他們進去了。
他是個身穿白色短上裝的黑頭發矮個男人,長着張全無表情的菱形面孔,也許是個中國人。
他領他們走過的那條過道上,鋪着柔軟的地毯,牆上貼着奶黃色牆紙,還有白色護牆闆,全都一塵不染,同樣令人生畏。
溫斯頓記得他所見過的牆壁無一例外,都被許多人的身體蹭得髒兮兮的。
奧布蘭的手指間捏了張紙條,好像正在專心看着。
他那張凝重的臉龐俯視着,以至于能看到他鼻子的輪廓,樣子既令人敬畏,又是聰明的。
在可能有二十秒的時間裡,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然後他把口述記錄器拉向自己,用部裡的混合行話叽裡咕噜說了一通:
“項目一逗号五逗号七批準句号建議包括第六項加加荒謬近于罪想取消句号前所未有建設性不取加滿估計機械頂上句号通知結束。
”
他不慌不忙地從椅子上起身,走過不發出腳步聲的地毯,到了他們面前。
說完那些新話單詞後,他身上好像少了點官氣,臉色卻比平時更為陰沉,似乎因為被打擾而感到不快。
溫斯頓内心已有的恐懼好像突然被一種正常的尴尬所取代。
在他看來,似乎很有可能他完全犯了個愚蠢的錯誤,他又有什麼實實在在的證據,認定奧布蘭會是某種政治反叛者呢?除了一個眼神和僅僅一句意義模糊的話語外一無所有,剩下的隻是他内心的想象,是建立在一個夢境的基礎上的。
他甚至無法退一步假裝他是來借詞典的,因為那樣的話,就無法解釋茱莉娅何以跟他一起來了。
奧布蘭走過電屏時,似乎突然想到什麼。
他停下腳步,轉身按下電屏上的一個開關,隻聽得一聲脆響,那個聲音停止了。
茱莉娅因為驚詫而輕輕尖叫了一聲。
溫斯頓已經感到恐慌,但還是震驚得不由脫口而出:
“您可以把它關掉!”他說。
“對,”奧布蘭說,“我們可以把它關掉,我們有這個特權。
”
他這時正對着他們,魁梧的身體矗立在他們兩人面前,他臉上的表情仍然不可捉摸。
他有點像是在嚴肅地等溫斯頓說話,可是說什麼好呢?即使是現在,很有可能的是他這位忙人正惱火地琢磨他們為何要來打擾他。
誰也沒說話,電屏被關掉後,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每一秒都好像過得很慢。
溫斯頓仍然費力地直盯着奧布蘭的眼睛。
接着那張陰沉的面孔突然放松了,似乎接下來就要微笑。
奧布蘭推了一下眼鏡,那是他特有的動作。
“我先說還是您先說?”他說。
“我先說吧。
”溫斯頓馬上說,“那個真的關了嗎?”
“對,全關了。
隻有我們。
”
“我們來這兒是因為——”
他頓了一下,首次意識到自己動機的模糊性。
因為實際上,他不知道他指望能從奧布蘭這裡得到什麼樣的幫助,所以難以講出自己來這裡的原因。
他繼續開口說話,也意識到他一定說得既有氣無力,又矯揉造作。
“我們相信存在着某種串聯活動,某種與黨對抗的地下組織,而且相信您有所參與。
我們想加入,為它工作。
我們與黨為敵,不相信英社的原則,是思想犯,也是通奸者。
我告訴您這些,是因為我們想把自己交給您,聽憑您發落。
如果您覺得我們是自投羅網,我們也認了。
”
他感覺門被打開了,他停下來扭頭瞟了一眼。
一點沒錯,那個黃面孔矮個仆人沒敲門就進來了,溫斯頓看到他拿了個托盤,上面有一個玻璃瓶和幾個玻璃杯。
“馬丁是我們的人,”奧布蘭淡淡地說,“把酒拿過來,馬丁。
放在圓桌上。
這兒椅子夠不夠?我們最好還是坐下來舒舒服服地談。
給你自己搬張椅子進來,馬丁。
這是正事,你可以暫停十分鐘不做仆人了。
”
矮個子男人動作很自然地坐了下來,但仍然有種仆人式的神态,是仆人享受到另眼相待時的神态。
溫斯頓拿眼角瞄着他。
他突然想到那人一輩子都在扮演一個角色,覺得即使僅僅暫時放下裝扮的身份,也是危險的。
奧布蘭手握玻璃瓶的瓶頸,把一種深紅色的液體倒進幾隻玻璃杯。
這一動作喚起了溫斯頓的模糊記憶,就是很久以前在牆上或是廣告牌上看到過的——一個由電燈拼成的巨大瓶子似乎在上下動着,把裡面的東西倒進杯子。
從上方看,那東西幾乎是黑色的,在玻璃瓶内,卻閃着紅寶石般的光芒,有種又酸又甜的味道。
他看到茱莉娅拿起她那杯很好奇地聞了聞。
“這叫葡萄酒,”奧布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說,“你們肯定在書本上讀到過,不過恐怕外黨黨員很少能喝到。
”他的臉色又沉下來,卻又舉起酒杯。
“我覺得應該先讓我們為健康幹杯,祝我們的領袖,也就是伊曼紐爾·戈斯坦因身體健康。
”
溫斯頓多少有點急切地舉起他那杯酒。
葡萄酒是一種他讀到也夢到過的東西,就像那塊玻璃鎮紙和查林頓先生記了一半的押韻詩,屬于已經消失的、浪漫的過去——那是他自己心裡對舊時代的叫法。
不知為何,他總以為葡萄酒像黑莓醬一樣,味道很甜,而且很快就能讓人有醉意。
實際上,他終于喝到時,那種東西顯然令人失望。
原因在于喝了許多年杜松子酒後,他變得幾乎不會品酒。
他放下空玻璃杯。
“這麼說是有戈斯坦因這個人了?”他問道。
“對,有這麼一個人,而且還活着。
至于在哪兒,我也不知道。
”
“那麼串聯活動還有地下組織呢?是不是真的有?不會純粹是思想警察無中生有編出來的吧?”
“不,是真的,我們叫它兄弟會。
除了它存在以及你屬于其中一員,别的你什麼都不會知道,我很快就會再談到這點。
”他看了看他的手表。
“即使是内黨黨員,關掉電屏超過半小時也是不明智的。
你們不應該一起來,必須分别離開。
您,同志——”他向茱莉娅點了點頭。
“您先走。
我們還有二十分鐘左右。
你們要明白我必須問一些問題。
總的說來,你們準備做什麼?”
“做任何我們力所能及的事。
”溫斯頓說。
奧布蘭在椅子裡把身子轉過一點,好正對着溫斯頓。
他幾乎對茱莉娅視而不見,似乎想當然認為溫斯頓能代表她說話。
他閉眼一會兒,然後開始以低沉而無感情的聲音提問起來,好像是例行公事,是種問答教學法,多數問題的答案他已經心裡有數。
“你們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嗎?”
“願意。
”
“你們願意殺人嗎?”
“願意。
”
“去幹可能導緻幾百個無辜百姓喪命的破壞活動呢?”
“願意。
”
“去向外國出賣你的國家呢?”
“願意。
”
“你們願意去欺騙、造假、勒索、腐蝕兒童的思想、散發讓人上瘾的藥品、教唆賣淫、傳播性病——做任何可能導緻道德敗壞以及削弱黨的力量的事嗎?”
“願意。
”
“比如說,如果向小孩臉上潑硫酸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說對你們有利——你們也願意去做嗎?”
“願意。
”
“你們願意隐姓埋名,餘生都當一個服務員或碼頭工人嗎?”
“願意。
”
“如果我們命令你們自殺,你們也願意嗎?”
“願意。
”
“你們願意——你們兩個人——永遠分開不再見面嗎?”
“不!”茱莉娅突然插了一句。
而溫斯頓覺得自己好像過了很久才回答。
有那麼一陣子,他甚至好像無力說話。
他的舌頭在無聲地動着,先是想發出某個詞的音節,接着又想發另外一個詞的開頭音節,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
”他最後說。
“你們能告訴我很好,”奧布蘭說,“我們有必要了解一切。
”
他轉過身面對茱莉娅發話了,語氣裡多了點感情。
“您明不明白就算他不死,他也可能變成另一個不同的人?我們可能不得不給他一個新身份。
他的臉、動作、手形、頭發顔色——甚至聲音都會不一樣了,而且有可能您自己也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們的外科醫生能把一個人改頭換面得認不出來,有時候這也是必要的,有時候我們甚至會截去他的一隻手或腳。
”
溫斯頓忍不住又很快瞟了一眼馬丁那張蒙古人種的臉龐,上面看不到有什麼疤痕。
茱莉娅的臉略微變得蒼白了一些,讓她的雀斑顯現出來,但她仍然大膽地看着奧布蘭。
她咕哝了一句什麼話,似乎是表示同意。
“好,這就好了。
”
桌子上有個裝香煙的銀盒,奧布蘭很是心不在焉地把煙推給溫斯頓他們抽,自己也抽了一根,接着他站起身,開始慢慢踱來踱去,似乎他站着可以更好地思考。
那是種高級香煙,很粗,卷得很好,卷煙紙也有種不尋常的柔滑感。
奧布蘭又看了看手表。
“馬丁,你最好去餐具室,”他說,“再過一刻鐘我就要再打開電屏了。
你走的時候,好好認認這兩位同志的臉。
你會再見到他們,我可能不會。
”
跟剛才在大門口時一樣,矮個男人的黑眼睛掃視着他們的臉龐。
他的舉止裡絲毫沒有友好的樣子,他在記下他們的外貌,然而對他們不感興趣,要麼是看不出他感興趣。
溫斯頓想到假面可能無法改變表情。
馬丁沒說話,沒做出任何打招呼的動作就出去了,走時無聲地關上了門。
奧布蘭在踱來踱去,一隻手放在黑色工作服的口袋裡,另一隻手夾着香煙。
“你們要明白,”他說,“你們将在黑暗裡鬥争,永遠會是在黑暗裡。
你們會收到命令,然後服從命令,也不會明白是為什麼。
回頭我送給你們一本書,從這本書裡,你們會了解到我們在其中生活的這個社會的真正本質,還有我們據以摧毀它的策略。
讀完這本書,你們就是兄弟會的正式成員了。
但是除了我們為之奮鬥的總目标以及當前任務,你們對兄弟會永遠了解不到什麼。
我告訴你們它存在,但是我告訴不了你們它的成員有一百個呢,還是一千萬個。
以你們的個人經曆來說,你們永遠連十幾個兄弟會成員的名字也說不上來。
你們會有三四個聯系人,他們經常消失,然後由别人接上。
因為這是你們的初次聯系,所以會保持下去。
你們收到命令時,會由我發出。
如果我們覺得有必要跟你們聯系,就會通過馬丁。
最終被抓到後,你們會坦白,那不可避免,但是除了自己的行為,你們能坦白的很少。
你們坦白出來的,不過是少數幾個不重要的人。
很可能你們甚至無法出賣我,到那時,我要麼已經死了,要麼成了另外一個人,長着另外一副面孔。
”
他又在柔軟的地毯上走來走去。
雖然他很魁梧,舉動中卻仍具有非凡的優雅之處。
即使在他把手伸在口袋裡,或者把弄那根香煙時,仍能散發出優雅的氣質。
他給人一種印象:他不僅有力量,而且自信和善解人意,盡管帶有嘲諷意味。
不管他内心可能有多麼熱切,他一點也沒有狂熱分子的那種執着的樣子。
說起謀殺、自殺、性病、截肢和易容時,他隐約有種開玩笑的樣子。
“這不可避免,”他的話音似乎這樣表示,“這是我們一定要做的,不能退縮。
然而如果生命再次變得值得活下去,我們就不會做這件事。
”溫斯頓對奧布蘭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那幾乎是崇拜。
他暫時忘了戈斯坦因那幽靈般的形象。
看着奧布蘭結實的肩膀和堅毅的臉龐時——非常醜陋而又非常文雅——不能不相信他不可擊敗。
他精通謀略,能預見到所有危險。
連茱莉娅也似乎被他打動了。
她由着她那根煙自行燃盡,在聚精會神地聽着。
奧布蘭繼續說道:
“你們已經聽到過有關存在兄弟會的傳言,無疑你們也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看法。
以你們的想象,兄弟會進行規模巨大的地下串聯活動,在地下室秘密聚會,在牆上塗寫東西,通過暗号或者特殊手勢互相接頭等,然而這種事情一樣也不存在。
兄弟會的成員無法互相确認,對任何一個成員來說,除了很少幾個人,不可能知道更多成員。
即使戈斯坦因落到思想警察手裡,他也招不出一份成員名單,也招不出什麼資料讓他們能順藤摸瓜得到全體成員的名單,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名單。
兄弟會無法完全被消滅,因為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組織,它之所以存在,靠的是一種信念,那不可摧毀。
除了這種信念,你們永遠不會有别的來支撐自己。
你們感受不到同志之情,也沒人來鼓勵你。
最終被逮捕後,你們不會得到任何幫助。
我們從來不對成員進行營救,最多是在絕對需要讓某個人不能開口時,有時把一個剃須刀片夾帶送進牢房。
你們必須适應沒有結果也沒有希望的生活。
你們會工作一段時間,然後會被逮捕,你們會坦白,後來就會被處死。
這些是你們将看到的僅有的結果,任何可見的變化在我們這輩子裡都不可能看到。
我們是死了的人,我們真正的生命在于未來。
我們會僅僅以幾捧塵土、幾塊骨頭參與到未來,然而未來有多遠不得而知,可能在一千年後。
目前,除了一點點擴大具有理智思想的人群,别的都不可能。
我們不能合力行動,隻能通過一個人向另一個人、一代向下一代這種方式來向外傳播我們的認識。
在思想警察當道時,你别無選擇。
”
奧布蘭停了下來,第三次看他的手表。
“差不多到了您該走的時間了,同志。
”他對茱莉娅說,“等等,瓶裡還有一半呢。
”
他把杯子全倒滿,然後手持杯柄舉起他那杯酒。
“這次是為什麼而幹杯呢?”他仍然帶着一絲譏諷的樣子說,“為了思想警察不辨東西?為了老大哥死掉?為了人性?為了未來?”
“為了過去。
”溫斯頓說。
“過去最重要。
”奧布蘭嚴肅地表示同意。
他們喝完了杯子裡的酒,然後過了一會兒,茱莉娅起身要走。
奧布蘭從櫥櫃頂上取下一個小盒子,遞給她一片扁平的白色藥片,要她放在舌頭上。
他說在出去時别冒酒氣,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開電梯的是個善于觀察的人。
她出去後門一關上,奧布蘭就似乎已經忘了她的存在。
他又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
“還有些細節問題,”他說,“我估什你們有個藏身處?”
溫斯頓跟他說了查林頓先生樓上的房間。
“那裡暫時可以用,以後我給你們另外安排一個地方,重要的是經常變換藏身地。
另外,我要把‘那本書’送給您。
”溫斯頓注意到就連奧布蘭說起那個詞時,好像也是帶了引号。
“您也明白,就是戈斯坦因的書,可能要過幾天我才能拿到一本。
您可以想象到,沒有幾本在世,思想警察對它的查抄和銷毀跟我們印刷它的速度一樣快,但那幾乎無關緊要,這本書不可毀滅。
上一本沒有了,我們可以幾乎一字不錯地再印一本。
您上班帶不帶公文包?”
“肯定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