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黃色。
一個二維的影子。
無法醫治的心靈。
有好些天沒記筆記了。
我說不清有多少天了。
所有的這些日子都是一樣的。
所有的這些日子都是一樣的黃色,就像幹燥、炙熱的沙漠,沒有一塊陰涼,沒有一滴水,隻有一望無際的黃沙。
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她,可是她自從那次在古屋不明不白地消失之後……
自那以後,我隻在散步時看見過她一次。
究竟是兩天,三天還是四天以前,我說不清。
所有的日子都一個樣。
她突然一閃而過,使這個黃沙般荒涼的世界在瞬間又充實起來。
跟她挽着手走在一起的是身高隻及她肩膀的、雙折彎的S-4711,還有那個薄如紙片的大夫,那第四個不知是誰——我隻記住了他的手指:細長而蒼白,就像從衣袖裡射出來的光束。
I-330擡起胳膊,向我招手緻意,然後隔着S-4711的腦袋,探出身子跟那個手指如光束的人說話。
我聽到了“一體号”幾個字,隻見四個人一齊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他們的身影随即消失在灰藍的天色之中,而腳下依舊是一條黃沙般幹燥的道路。
那天晚上,她有一張會見我的粉紅色票券。
我站在号碼顯示器前,愛恨交加地祈求,希望它快點響,快點打出“I-330”這個号碼。
電梯門響個不停,從電梯裡走下來的人,有的是臉色蒼白的,有的是個子高高的,有紅潤的,有黝黑的。
四周圍的牆幔紛紛落了下來。
就是不見她的人影。
她沒有來。
也許,在我寫作的此時此刻(22點整),她正閉着眼睛,以同樣的方式偎倚在某某人的懷裡,并以同樣的方式對這個某某人說着“你愛我嗎?”是誰呢?他是誰?是手指像光束的那個,還是嘴唇肥厚、口水四濺的R-13?要不就是S-4711?
S-4711……這些日子裡我總是聽見身後有他扁平足的腳步聲,那吧唧吧唧的聲音就像走在水窪裡似的。
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這些日子他總像影子似的跟蹤我?總有一個灰藍色的二維影子出沒于我的前後左右:人們穿過它,人們踩着它,可是它依然跟在身旁,就像被一條無形的臍帶給拴住了。
也許這條臍帶就是她——I-330?我吃不準。
也或許是護衛們已經知道,我……
如果有人對您說,您的影子看得見您,随時都看得見,您懂這是什麼意思嗎?您就會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兩隻手好像是多餘的,很礙事,而且我還發現我的手揮動得很别扭,與腳步不合拍。
又比如說,我突然覺得非回頭看一眼不可,可就是回不了頭,怎麼也不行,脖子僵硬得像鐵打的一樣。
于是我撒腿就跑,越跑越快,而我的後背感覺得到,那影子跟在後面也越來越快,怎麼也甩不掉它,叫你無處藏身……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終于隻有我一個人了。
但是,這裡我又發現了另一件東西——電話機。
我又拿起了聽筒。
“對,是找I-330,請叫她聽電話。
”話筒裡傳來輕微的響聲,是走廊裡的腳步聲,好像什麼人從她房門口走過,但沒有人答話……我放下了聽筒。
我不能忍受了,再也不能忍受了。
去找她。
這是昨天的事。
我跑出去找她。
從16點到17點,在她住的那幢房子外面轉悠了整整一個小時。
号民們排着隊從我身旁走過。
千百隻腳踏着整齊的步子,像百足巨獸,搖搖晃晃,飄然而過。
而我就好像被狂風巨浪抛到了荒無人煙的孤島上,獨自一人在灰藍色的海浪中尋找,尋找……
說不定從什麼地方就會冒出來由兩道挑到太陽穴的眉毛構成的、含有尖刻嘲諷意味的尖角,還有那兩隻眼睛,就像黑洞洞的窗戶——那裡面爐火正旺,人影晃動。
我要徑直闖入其中,并且對她稱“你”,一定要用這個“你”字。
“你明明知道,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你。
可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呢?”
但是,她沒有作聲。
我突然感到一片靜寂;我突然發覺,音樂工廠已停止了奏樂,這時我才如夢初醒:已經過了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