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眉。
我拿起那張票券,正要把它像信一樣……
“她請您務必照信上說的去做。
”
我的手軟了下來,張開了。
票券從手裡滑落到桌子上。
她比我強硬,看來我隻得照她的意願去做了。
不過……不過也難說:等着瞧,離晚上還早着呢……票券仍放在桌子上。
鏡子裡又照見我那兩道彎曲得走了樣的一字眉。
為什麼我今天不也搞一張醫生證明呢:那樣就可以出去走走,貼着綠色長城邊上一直不停地走下去,然後倒頭躺在床上,一下子沉入夢鄉的海底……可是,我現在必須去第13号大課室,我必須用力控制自己,才能一動不動地坐上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啊……可是這個時候我隻想大喊大叫,捶胸頓足。
大課室裡正在講課。
奇怪得很,那台亮閃閃的機器發出來的不是平時那種金屬聲音,而是一種軟綿綿、毛茸茸、苔藓般的聲音。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仿佛看見了這個女人,她長得很像從前的一個老太太,個子矮小,脊背彎曲,對了,就像古屋門口的那個老太太。
古屋……突然我心底的一切像噴泉一樣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
我得使出全身的力氣克制自己,才不至于喊叫出來,否則我的喊叫聲會把整個大課室淹沒。
軟綿綿、毛茸茸的話語就像秋風過耳,我隻聽進去幾句有關兒童和育兒學方面的話。
我就像感光膠片一樣,冷眼旁觀,漠不相幹,不加思考而又精确無誤地把這一切都印在自己的腦海裡:一把金色的鐮刀——那是擴音器上的一道反光;擴音器下面有一個嬰兒,是實物教具,他正伸出手去夠那個鐮刀形的反光;他嘴裡塞着小小統一服的衣襟;他的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把大拇指(确切說是很小的指頭)壓在裡面,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胖乎乎的褶紋。
我像感光膠片似的記錄着:一條裸露着的小腿已經懸在桌子的邊沿上,扇面似的粉紅色小腳趾正向半空踩過去——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突然,一個女人大喊一聲,她扇動着統一服透明的翅膀飛上了講台,抱起那個嬰兒,嘴唇緊貼在他手腕上胖乎乎的褶紋上,把他移到桌子中間,然後走下了講台。
我腦海裡印下了尖角朝下的、粉紅色的彎月形嘴巴,還有兩隻淚水盈眶的藍色大眼睛。
這是О-90。
我就像在看一個完整的公式似的,突然意識到這件小事雖然微不足道,卻有它的必然性和規律性。
她在我左邊稍稍靠後一些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我扭頭看了一下,她乖順地把目光從嬰兒所在的那張桌子上移開,轉而注視着我,審視我的内心。
于是她、我和台上的桌子形成三個點,通過這三個點連成三條線——這是一些必然發生的、還無法預見的事件的投影。
我回家時走在一條暮色朦胧的綠色街道上,燃着的路燈像無數隻大眼睛。
我聽見我全身都在滴答作響,就像鐘表一樣。
我身上的指針眼看就要越過某個數字,我将做出某種無可挽回的事。
她需要的是讓某人以為她在我這兒,而我需要的是她,她的“需要”與我有什麼相幹。
我不願意為别人充當掩人耳目的牆幔。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仿佛走在水窪裡似的吧唧吧唧聲。
我已經無須回頭看就知道是S-4711。
他将一直跟我走到門口,然後肯定會站在樓下的人行道上,用眼睛裡的小鑽頭往上邊鑽去,鑽進我的房間,直到遮掩别人罪孽的牆幔落下才肯罷休……
他,守護神,滿以為萬事大吉了。
可我認為,還沒有。
我已拿定了主意。
當我上樓走進房間扭開電燈開關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О-90站在我的桌旁。
确切地說,她是挂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