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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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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臉和兩道棕紅色的眉毛……不是她!不是I-330。

     我欣喜若狂,樂不可支。

    我真想喊出“抓得對”、“别讓她跑了”之類的話,但是我聽到的隻是自己的低聲細語。

    我感到有一隻手已經重重地落在我的肩上,我被扭住,押着往前走。

    我極力向他們解釋: “請聽我說,你們應該明白,我原本以為這是……” 但是,又怎麼能把我自己的一切說得清楚,怎麼能把本書中記述的那種疾病說得清楚。

    我的心逐漸涼了下來,乖乖地往前走着……一片葉子被驟起的陣風從樹上刮離,也隻得乖乖地向下落去,但是它飄落在半空時總要旋轉幾圈,總想挂在每個熟悉的枝條、樹杈、樹節上。

    我也像樹葉一樣,試圖把目光滞留在每個默默無言的球形腦袋上,滞留在透明的玻璃牆上,滞留在蓄能塔直插雲天的藍色塔尖上。

     一道嚴實的帷幕即将把我和這個美好的世界完全隔離開來,就在這時我看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碩大的腦袋,甩動着翅膀似的粉紅色臂膀,踏着明如鏡面的馬路滑行過來。

    我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平闆的聲音: “我認為我有責任出面做證,号民Д-503身患疾病,他沒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确信,他是受到了本能的支配才發火的……” “對,對,”我不失時機地插話說,“我還喊了一句‘抓住她’呢!” 背後有人說:“您什麼也沒有喊。

    ” “對,可是我想喊。

    對造福主發誓,我是想喊的。

    ” 一秒鐘的工夫,我被他眼睛裡兩把冰冷的灰色小鑽頭鑽了個透。

    不知道他是看出我這番話(差不多)是真話呢,還是他懷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暫時再放過我一次,反正他隻是寫了一張條子,交給押解我的衛兵,我就又自由了,确切地說,我又被收容到整齊的、看不見隊尾的亞述人隊列中去了。

     那支方隊——雀斑臉和畫着藍色河流地圖的太陽穴也在其中——消失在大街的拐角,永遠消失了。

    我們的隊列在行進,就像一個長着百萬個腦袋的身軀,我們每個人都充滿了多半隻有分子、原子、吞噬細胞才享有的那種随順的歡樂。

    在古代世界,我們唯一的(雖則并不是完美無缺的)先驅者基督徒懂得這樣一個道理:随順是美德,驕傲是惡德;“我們”出自上帝之手,“我”則是魔鬼所生。

     就說我吧,雖然與大家步調一緻地往前走着,但畢竟是貌合神離。

    由于剛受了一番驚擾,我就像有一列古代鋼鐵制造的列車剛剛隆隆通過的橋梁一樣,還在全身發抖。

    我感覺得到自己。

    隻有眯進了沙子的眼睛、化了膿的手指、壞了的牙齒才感覺得到自己,才感覺得到自己的個性。

    健康的眼睛、手指、牙齒則不然,它們仿佛是不存在的。

    自我意識不過是一種疾病,難道這不是很明顯嗎? 我也許不再是一個幹練而又沉穩地吞食着細菌(太陽穴青筋暴突的細菌、雀斑臉的細菌)的吞噬細胞了。

    我也許就是一個細菌。

    在我們這些像我一樣冒充吞噬細胞的人們當中,細菌也許有上千個之多…… 今天發生的一切,其實是一件無關宏旨的小事。

    但是,如果這一切僅僅隻是一個開端,隻是第一塊隕石,而随後将有數不盡的轟鳴着、燃燒着的石塊被無窮大抛撒到我們這個玻璃構築的天堂——如果是這樣,将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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