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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之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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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很遺憾,我沒有得出一個結論,隻記得,頭腦裡閃過一句與“心靈”有關的話,是一句不知所雲的古代俗語:“心靈躲進腳後跟。

    ”[1]我突然屏住呼吸——六音步頌詩朗誦完了。

    馬上就要開始……開始什麼? 約定俗成的選前五分鐘休息。

    也就是約定俗成的選前靜默。

    但是,眼前的情形卻不是以往那種祈禱般虔誠的靜默,倒更像古人所說的“暴風雨前的寂靜”。

    古時候沒有我們這種蓄能塔,沒經過治理的天空,動不動就掀起“暴風雨”。

     空氣就像是透明的鐵塊,讓人總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緊張得發痛的聽覺,記錄下身後老鼠咬物似的令人不安的沙沙聲。

    我雖然沒有擡眼,卻一直看得見I-330和R-13兩人肩挨肩地坐在一起,而我膝蓋上有兩隻異己的毛茸茸的手(其實就是我自己那雙讨厭的手)在瑟瑟發抖。

     人人手裡都拿着裝有鐘表的号牌。

    一分,兩分,三分。

    五分……台上傳來緩慢的、鐵一般沉重的聲音: “贊成的,請舉手。

    ” 如果我能像以前那樣正視他的眼睛就好了,那時候我可以坦率而忠誠地對他說:“我把一切都獻給你了。

    毫無保留。

    請你接受我吧!”可是我現在不敢。

    我吃力地舉起了手,好像全身的關節都鏽住了。

     千百萬隻手刷的一聲舉了起來。

    有人壓低了嗓子“唉”了一聲。

    我感覺到有事了,而且來勢兇猛,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事。

    我沒有勇氣,不敢去看…… “有反對的嗎?” 這一向是慶典最莊嚴的時刻:大家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對号民之首給他們戴上造福桎梏,表示心悅誠服。

    可這時我又驚恐地聽到了“刷”的一聲:這聲音像喘氣,很輕很輕,但聽起來比剛才銅管樂器奏出的國歌更真切。

    這像人在臨終時吐出的最後一口氣息,周圍的人個個臉色煞白,個個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我擡眼一看,隻見…… 隻有百分之一秒,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我看見幾千隻“反對”的手舉起來又放下了。

    我看見了I-330蒼白的、畫了X的臉和她舉起的手。

    我頓時兩眼一陣發黑。

     又是一眨眼的工夫,全場啞然,悄無聲息,隻聽得見脈搏聲。

    接着,好像是在一個發瘋的樂隊指揮的示意下,所有看台上都響起了咔嚓聲、喊叫聲;統一服在跑動中掀起一陣旋風;護衛們神色慌張地狂奔亂跑;半空中什麼人的鞋後跟從我眼前晃過,緊貼着鞋後跟的是什麼人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在聲嘶力竭地吼叫,卻又聽不見聲音。

    不知為什麼,最讓我刻骨銘心的是下面這個場景:千百張嘴巴在無聲地吼叫,如同鬼怪影片裡的鏡頭。

     接着,還像電影裡一樣,О-90慘白的嘴唇從下面較遠的地方映入我的眼簾。

    她被人擠到了通道的牆上,兩手交叉地護着自己的腹部。

    轉眼間她已經消失不見了,好像被洪水沖走了,要麼就是我把她忘記了,因為…… 這下面的情景可再也不是銀幕上的鏡頭了。

    下面的情景映現在我自己的腦子裡,在我提着的心裡,在突突猛跳的太陽穴裡。

    在我頭頂的左上方,R-13——滿嘴噴着唾沫,臉漲得通紅,發瘋了似的——突然蹿到一把長椅上。

    他手上托着I-330,她臉色慘白,身上的統一服從肩膀一直到胸前被撕開來,白淨的皮膚上流着鮮血。

    她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而面目可憎、身手輕巧得像隻大猩猩的他,大步流星地跨過一張張長椅,抱着她朝上邊跑去。

     就像古時候的火災一樣,周圍是紅通通一片,我隻有一個念頭:快步追上去,抓住他們。

    我直到現在也說不清,當時我哪兒來的這股子氣力。

    我就像攻城槌一樣,沖開人群,踏着人家的肩膀,跨過一張張長椅,沖到他們跟前,一把揪住R-13的衣領: “放開!我叫你放開!馬上放開!”幸好我的聲音沒有人聽見——人人都在自顧自地喊叫着,人人都在奔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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