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13章 另一半的中國(4)

首頁
    區的一群小野生動物,整天糾結在一起東遊西逛,為了滿足心理快感,也每幹點兒壞事。

    比如偷幾串張家院子裡曬的蘑菇,悄悄挂到李家的院子裡去,看兩家的人因而吵起來了,我們大為開心。

    又比如見誰家院子裡的花啦菜啦的長得好,沒招蟲,我們就活捉一罐頭瓶毛蟲,隔着闆障子,将罐頭瓶扔進誰家院子……” 在三十多年後,在冬季的一個下午,在我家裡,A君将臂肘架在窗台上,緩緩地吸着煙,不動聲色地向我講着他小時候所幹的種種壞事。

    雖然是在冬季,那一個下午的陽光卻很好,照進屋裡一大片,也照在我和他的身上。

    是的,他起初是不動聲色的,開始講到“瘦老頭兒”的時候,表情和語調,才使我覺得有了忏悔的意味…… “某天,我們五六個最野的小夥伴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瘦老頭。

    連大人們也不知道他從前是幹什麼的,隻互相傳說他是從南方被發配到我們那處北方林場的,姓張。

    還傳說,連他的姓也是有關方面按在他頭上的,并非他的真姓。

    家長們囑咐我們,千萬不要做什麼辱害他的事,因為他已經患了晚期癌症,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有些話,即使家長們千叮萬囑,我們也還是會當成耳旁風。

    但是那一回,我們都把家長們的話記在心裡了。

    辱害将死之人,是必會受到老天懲罰的,林區的大人孩子都深信此點。

    何況,瘦老頭确實瘦得令人可憐,又高又瘦。

    他的臉,幾乎是一張皮包骨的臉,所以就顯得眼睛挺大的。

    但是他的背,卻挺得很直,起碼我們每次見到他時他是那樣子。

    他被指定住在一處路口的小木闆房裡,從林區往外運原木的卡車必然經過那個路口,他的工作就是負責登記車牌号、駕駛證号、運出的是何種原木。

    他一在那小木闆房住下,便開始清理周圍的垃圾,鏟平土堆,圍小園子。

    當時是春季,他在小園子裡翻地、培壟、埋種。

    我們遠遠地望着,都困惑不已。

    依我們看來,他肯定活不過夏季的,大人們也都這樣認為。

    那麼,他所做的一切,不是毫無意義嗎?夏天來臨了,他竟沒死。

    而那小園子在他的精心侍弄之下,茄子、豆角、黃瓜、柿子、西葫蘆什麼的,結得喜人。

    那破敗的小木闆房的前後,也有各種各樣美麗的花開着了。

    某次我們經過他那園子,他在園子裡喚住了我們,手拿着松土的小鏟子問我們:‘聽說你們幾個很淘,是嗎?’ “我們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他又說:‘男孩兒不淘氣的少。

    咱們訂一條君子協議好不?——請你們不要禍害我這園子裡的菜秧。

    如果你們能做到,而我不到秋天就死了,那麼園子裡的菜由你們收獲,全歸你們。

    如果我活到了那一天,我隻留少部分,大部分還是歸你們。

    這個協議,你們現在願意和我訂下來嗎? “我們又互相看着,都不由自主地點頭。

     “而他,望一眼小木闆房,又說:‘要是我真的活不到秋季,拜托你們幾個,替我把那些花的籽撸下來,用紙包好,交給接我工作的人。

    就說我希望他,年年種花。

    那些花多美啊,不論自己看着還是别人看着,心情都愉快嘛,是吧?’ “我們又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麼,你們算是答應我了?’ “我們除了點頭,仍不知該說什麼。

    彼此使使眼色,一轉身都腳步快快地走了……” A君按滅煙,喝了一口茶,問我小時候想到過死沒有。

     我說我七八歲時的一天,在無任何人暗示的情況下,不知怎麼一來,忽然就想到了死,于是害怕得獨自流淚,感到很絕望,很無助。

     “大部分人小時候都經曆過那麼一個時期吧?” “我想是的。

    ” “我們當時就正經曆着那樣的時期。

    别看我們整天瘋啊野啊的,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個個心裡有一怕,就是怕死,隻不過誰都不願承認罷了。

    所以,我們對瘦老頭都有幾分佩服起來,因為他是一個不怕死的人。

    一個怕死的人,在活過今天不知明天還活不活得成的情況下,哪兒還有心思管什麼菜啦花啦的呀!從那一天以後,我們再經過那小木闆房和那小園子時,都一反常态,不吵不鬧了。

     “那一年的秋天來得早,立秋不久,發生了一次山火;許多人家怕遭殃,離開林場,四處投親靠友,我和幾個小夥伴的家人,也将我們分别轉移了。

    我們的父母并沒随我們一起走,他們身負撲火的義務。

    等我們從四面八方回到林場,已經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