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份耐心。
不料好景不長,今年以來,業務每況愈下,都是金融海嘯給鬧的。
他每日所收的廢報和過期刊物的封面上,幾乎随時都能掃視到“金融海嘯”四個字。
那四個字每每作為黑體标題,有時大得離譜,然而他隻當那是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
似乎,也和每日出現在這條小街上的人們沒什麼關系。
一切攤位上的蔬菜瓜果并沒明顯地漲價。
理發的價格從八元漲到了十元,然而他并沒聽到什麼抱怨之聲。
但是不久,“金融海嘯”竟嘯到了他這一行。
雖然不曾見海,其嘯卻來勢洶洶。
廢品的回收價格都降了一半,而那意味着他們的收入每天、每月、每年便也減少了一半……
某天夜裡,妻子輕輕推了他兩次。
他說:“我沒睡着。
”躺下以後,他就不曾合過眼睛。
而妻子,卻是睡着了一陣又醒來的。
她已經在兩個月前開始做鐘點工了,做鐘點工不能帶着小孩。
白天,他們四歲的兒子跟他一起守攤。
簡直可以說,小小的兒子也開始打工生涯了。
妻子沒頭沒腦地問:“咋辦?”但他一聽就明白她在問什麼。
他說:“挺。
”妻子沉默一會兒,低聲哭了。
他摸索到她一隻手,握了握,又說:
“别哭醒兒子。
”兒子不知道有什麼金融海嘯,當然也不覺得有什麼危機正壓迫着他們一家三口。
兒子挺樂于跟他一塊坦然自若守攤的,困了就偎在他懷裡睡一覺。
第二天,他與妻子統一了意見;妻子當晚将兒子送回老家去了……
雨仍在下,絲毫沒有停的迹象。
菜攤的主人們也都躲到避雨的地方去了,隔街望着各自的菜攤而已。
他們成心不罩他們的菜——蘿蔔、土豆、柿子、黃瓜、各類青菜,被大雨一淋,紅的更紅,紫的更紫,白的更白,綠的更綠了,正中攤主們的下懷。
他們倒是都有點兒感激金融海嘯的。
“貴?金融海嘯了,不漲價格,我們還有活路嗎?”——他們每說這一類話。
嫌貴的人聽他們那麼一說,就不好意思讨價還價了。
阿偉羨慕他們,然而并不後悔。
畢竟,他所占據的三平方米地面是合法的。
2009年六千多元的管理費,他在年初如數交了。
而他們,城管人員一來到這條小街上,便頃刻作鳥獸散。
雨雖然将菜淋得更新鮮了似的,但街面上流淌着的水卻那麼污濁,各種各樣的垃圾順流而漂。
阿偉卻一向以極親切的眼光來看這一條小街,包括此刻。
因為,他視自己那三平方米地面為寶地。
在過去的三年多裡,他靠它掙了六七萬元啊!農村裡哪兒有這麼寶貴的一小塊地啊!
“你手機響了。
”——站在鐵門旁的保安對他大聲說。
他趕緊掏出手機。
“響了兩次了。
”“是嗎?謝謝,我沒聽到。
”手機裡傳出一個小夥子的聲音,催他到一幢樓裡去收廢品。
他本想說等雨停了再去,聽出小夥子很急,張張嘴沒那麼說……
給他開門的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小女子,看樣剛邁出大學校門不久;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屋裡對着手機大聲嚷嚷:“那不行!有規定不能随便裁人!我給公司出了多年的力了,憑什麼找個借口就想一腳踢開我?少廢話!我不管什麼金融海嘯不海嘯,法庭上見!……”
想必,便是他以為的小夥子。
小女子剛将一紙箱塑料瓶放在門外,那男子一步跨到門口,對他大發其火:“你他媽怎麼回事兒?撥過你兩次手機了!”
他愣了愣,低聲說:“下雨,沒聽到。
保安告訴我才聽到的,對不起。
”
“你他媽聾了?”
他又說:“對不起。
”
小女子默默将那男子推開,催促他:“快點,快點兒。
”
他數了數瓶子,忍氣吞聲地說:“總共七角。
”
“七角?!”——那男子又沖到了門口,指着他聲色俱厲:“多少錢?再說一遍!”
“八個小瓶,每個五分,五八四角。
三個大瓶,每個一角,三角。
四角加三角,七角。
信不過我你親自再數一遍。
”
“你騙誰你?!當我們沒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