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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另一半的中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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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子啊?明明小瓶子一角,大瓶子兩角,你怎麼按五分收?按一角收?……” “那是去年的價。

    去年就是我收的……今年,你們也知道的,金融海嘯了……” “嘯你媽的頭啊!你個收破爛兒的,也他媽敢打着金融海嘯的幌子呀?你配嗎你?!……七角錢!老子甯肯扔了也不賣了!……”那男子氣呼呼地跨将出來,捧起紙箱,幾步走到公共垃圾筒前,将紙箱扔入。

    之後,看也不看他一眼,返入家門,将門呼地關上…… 阿偉生氣地望着那門。

    他記得以前也來這一戶收過廢品,主人并非剛才那一對男女。

    顯然,主人将房子租出去了。

    為了上門來收廢品,他淋得落湯雞似的。

    那些瓶子一扔進垃圾筒裡,撿它們的權利便屬于這幢樓的清潔工了。

    這是小區裡的規定。

    任何别人撿,等于侵權。

    侵犯别人權益之事,阿偉是做不來的。

    盡管,他這會兒将紙箱子從垃圾筒裡撿出來,沒人會看到。

    他有點兒想那麼做,但也隻是一念閃過而已。

    這幢樓的女清潔工,也是從農村出來的。

    他認識她,他倆常在一起聊農村人進城打工的不容易。

    他倆同病相憐。

    他覺得他如果照自己那一閃念去做了,未免太可恥。

     他也特想踹開門,将那男子也狗血噴頭地罵一頓。

    如果對方敢跟他動手,他才不怕。

    打就打,都是高矮胖瘦一般般的男人,誰怕誰?卻同樣是一閃念而已。

    聽了那男子對着手機嚷嚷的話,他不願和對方一般見識了。

     落湯雞般的阿偉是在十五層樓。

    電梯遲遲不上來,他等不及,索性下樓梯。

    外邊,雨終于變小。

    阿偉出現在樓口台階上時,天空已經有些見晴。

    他擡頭望望天空,郁悶情緒因之稍釋。

     “挺。

    ”他喃喃自語,不料腳下一滑,從台階上跌了下去。

    他站了幾次,沒站起來……在醫院,妻子見他一條腿上了夾闆,立刻就哭了。

    “咋辦?”“挺。

    ”“你都這樣了,還怎麼挺啊……”“世上從來沒有一直不過去的事兒……咱們那三平方米寶地得堅守住!不放棄,絕不放棄!哪怕把以前掙的錢再貼進去,也要守住!守住了那三平方米地方,蓋新房子就還有希望,供兒子将來上學的費用就不愁!……”這農村年輕人的臉上流下淚來;然而,那話語卻說得擲地有聲。

     “聽說,不久這條街要改造了……”“咱不怕。

    不管怎麼改造,城市人家總還是有廢品的。

    咱那地方,是合法的!” 幾天以後,阿偉又出現在他的寶地旁。

    由于一條腿上了夾闆,他隻能側身而坐。

    那樣,他上了夾闆的腿就可以平放在水泥台上。

    那是很累的一種坐法。

     在小區的廣告闆上,新貼了一張紙,上面寫幾行字是: 由于金融海嘯的影響,廢品收購價格全都下降了百分之五十,請大家理解。

    又由于本人跌斷了腿,一段時期内不能上門收購,也請多多原諒!特殊時期,讓我們共渡難關,朝前看。

    希望在前邊!…… 木匠哪裡去了? 我的“兵團戰友”姚倫,是木匠的兒子,也是木匠的孫子。

    我當知青的七年中,有五年多的時間和他同在一個連隊。

    朝夕相處,友情深焉。

     他祖父是那類背着工具箱,遊走民間攬活為生的木匠。

    父親是哈爾濱市某家具廠的八級師傅。

    當年那廠裡隻有一位八級木匠。

    全哈爾濱市也不會超過五位。

    有次開“群英會”,各行各業的“英模”現場“大比武”。

    他的父親奪得了木工組“全能第一”的獎牌,從此戴上了“木工王”的桂冠。

    成為木工行業至尊至聖的“權威人物”。

     既是“權威”,哪怕是工匠“權威”,“文革”中也是少不了要挨鬥的。

    挨鬥之後,被廠裡“掃地出門”了。

    知識分子——科學家、作家、藝術家、學者、教授之類,一鬥就“臭”了、就斯文喪失了。

    他們的學識和所長,仿佛也就貶值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但有兩類人卻是越鬥越香的。

    便是醫生和木匠。

    用今天的說法,簡直就意味着是“炒”他們的名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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