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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另一半的中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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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級木工!…… 于是從那一天起,姚倫雖然姓名仍在連隊的花名冊上,但差不多屬于半個團裡的人了。

    一年中有半年的時間,被抽調到團裡去為各辦公室,為禮堂,甚至為首長們個人做這做那。

    他像他父親一樣,成了團裡的“木工王”。

    最多時,手下指揮着二三十名木工。

     那是他的人生最輝煌的階段。

     後來他結婚了。

    妻子是位漂亮又賢惠的當地姑娘。

     他家裡的家具的“腿兒”,也許是全團人家裡最多的。

     後來他有兒子了。

     後來和大批知青一樣,他返城了。

     他返城時遇到了棘手的難題。

    因為妻子不是知青,落不上城市戶口,牽連着兒子也落不上城市戶口。

    于是他給各方各面的人白做家具,打通一重重障礙。

    他的木工手藝在關鍵時刻幫了他。

    一年後他妻子兒子的戶口全落上了。

    靠了木工手藝,他為妻子解決了工作。

    為他們三口之家謀到了住房——一幢新樓的一間半地下室。

    雖然是地下室,但在當年,相比于返城後一無所有,一切都得從零開始的廣大知青,他還是幸運的。

    令人羨慕的。

     但是他自己卻不急于謀職。

    謀職對他并不難。

    他嫌正式工作工資太低。

    他成了返城知青中最早的一名個體手藝勞動者。

    每月一百多元,二百來元。

    今年幹着,同時攬着明年的活兒。

    仿佛足以一直從容不迫地幹下去。

     相比而言,在返城知青中,當年他的小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愛妻嬌子、和和美美。

    衣食不愁,每月還有點兒積蓄。

     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他的活法開始受到威脅了。

    湧入城市的大批的民工中,也有不少像他祖父那類背着工具箱遊走于民間的木匠。

    尤其南方來的一些木匠,活兒做得也很細,工藝也很講究,北方人又天生在許多方面迷信南方。

    于是南方的木匠們,在北方的這座城市特别吃香了。

    正如那句話說的——“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他妻子就勸他:“活兒少了,隻怕幹不了幾年了,趁早兒找個正式工作吧?”他卻不以為然。

    說幾百萬人口的一座城市,到什麼時候也少不了木匠啊!我就不信南方來的木匠,會擠得我有沒活兒幹那一天。

    然而世事的發展變遷,遠比他所預料的要快得多。

    第二年市裡的某一家具廠與國外合資,引進了一條流水線。

    市場上出現了樣式美觀工藝上乘的組合家具,廣告做得鋪天蓋地,迅速成為名牌,也迅速改變了人們的家具需求觀念。

    翌年又有兩家合資家具廠誕生。

    三足鼎立,展開激烈競争。

    南方來的木匠們在家具廠的激烈競争中,從這座城市裡消失了,撤退了。

    他也陷入了失業之境。

    他當然就不得不急着謀職了。

     “會什麼?”“木工活兒。

    我父親是當年本市的‘木工王’!……”“是嗎?可我們不需要木匠啊!除了木工活兒你還會什麼?”他不得不承認,除了會木工活兒,再無所長。

    “那,我們缺個勤雜工你幹不幹?”“勤雜工?”“就是打掃廁所,打掃環境衛生的人。

    ”“這……每月多少錢?……”“二百多吧!”“其他呢?”“沒什麼其他了!”斯時已是90年代初。

    他已經四十餘歲了。

    物價早已漲了幾倍了。

    下崗的工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他備覺受辱。

    自然是不肯幹的。

    但是四處碰壁,所遇情況差不多。

    他在失業之境中閑了兩年。

    早些年的積蓄花光了,每月隻能靠妻子的低微收入勉強度日了。

    那一種閑可不是他情願的,心情也是非常愁悶的。

     城市非但不再需要細木工了,甚至也不再需要車工、鉗工、銑工、刨工了……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彼生此亡,日新月異。

    對一部分人,一個英雄大有用武之地,機會多多的時代,正微笑着向他們招手示意。

    對另一部分人,這時代六親不認地鄙視地闆起了面孔,冷冷地宣布他們為多餘的人。

     今天,你在任何城市裡都難得看見背着工具箱走街串巷的木匠了。

    哪一座城市每年不搞幾次家具大聯展大甩賣呢? 他曾經朋友介紹在一個室内裝修隊幹了兩個月。

    可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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