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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們何以不寬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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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繃的小街 迄今,我在北京住過三處地方了。

     第一處自然是從前的北京電影制片廠院内。

    自1977年始,我在這裡住了十二年筒子樓。

    往往一星期沒出過北影大門,家、食堂、編導室辦公樓,白天晚上數次往返于三點之間,像繼續着大學生的校園生活。

    出了筒子樓半分鐘就到食堂了,從食堂到辦公室才五六分鐘的路,比之于今天在上下班路上耗去兩三個小時的人,上班那麼近實在是一大福氣了。

     1988年底我調到了中國兒童電影制片廠,次年夏季搬到童影宿舍。

    這裡有一條小街,小街的長度不會超過從北影的前門到後門,很窄,一側是元大都的一段土城牆。

    當年城牆遺址雜草叢生,相當荒野。

    小街盡頭是總參的某幹休所,所謂“死胡同”,車輛不能通行。

    當年有車的人家寥寥無幾,“打的”也是一件挺奢侈的事,進出于小街的車輛除了出租車便是幹休所的車了。

    小街上每每見到住在北影院内的老導演老演員們的身影,或步行,或騎自行車,或騎電動小三輪車,車後座上坐着他們的老伴兒。

    他們一位位的名字在中國電影史上舉足輕重,擲地有聲。

    當年北影的後門剛剛改造不久,小街曾很幽靜。

     又一年,小街上有了擺攤的。

    漸漸,就形成了街市,幾乎賣什麼的都有了。

    别的地方難得一見的東西,在小街上也可以買到。

    我在小街買過野蜂窩,朋友說是人造的,用糖漿加糖精再加凝固劑灌在蜂窩形的模子裡,做出的“野蜂窩”要多像有多像,過程極容易。

    我還買過一條一尺來長的蜥蜴,賣的人說用黃酒活泡了,那酒于是滋補。

    我是個連聞到酒味兒都會醉的人,從不信什麼滋補之道,隻不過買了養着玩兒,不久就放生了。

     我當街理過發,當街享受了半小時的推拿,推拿者一時興起,強烈要求我脫掉背心,我拗不過,隻得照辦,吸引了不少圍觀者。

    我以十元錢買過三件據賣的人說是純棉的出口轉内銷的背心,也買過五六種印有我的名字、我的照片的盜版書,其中一本的書名是《愛與恨的交織》,而我根本沒寫過那麼一本書。

    當時的我穿着背心、褲衩,趿着破拖鞋,剛剃過光頭,幾天沒刮胡子。

    我蹲在書攤前,看着那一本厚厚的書,吞吞吐吐地竟說:“這本書是假的。

    ” 賣書的外地小夥子瞪我一眼,老反感地頂我:“書還有假的嗎?假的你看半天?到底買不買?” 我說我就是梁曉聲,而我從沒出版過這麼一本書。

     他說:“我看你還是假的梁曉聲呢!” 旁邊有認識我的人說中國有多少叫梁曉聲的不敢肯定,但他肯定是作家梁曉聲。

     小夥子奪去那本書,啪地往書攤上一放,說:“難道全中國隻許你一個叫梁曉聲的人是作家?!” 我居然産生了保存那本書的念頭,想買。

    小夥子說沖我剛才說是假的,一分錢也不便宜給我,愛買不買。

    我不願掃了他的興又掃我自己的興,二話沒說就買下了。

    待我站在樓口,小夥子追了上來,還跟着一個小女子,手拿照相機。

    小夥子說她是他媳婦兒,說:“既然你是真的梁曉聲,那證明咱倆太有緣分了,大叔,咱倆合影留念吧!”人家說得那麼誠懇,我怎麼可以拒絕呢?于是合影,恰巧走來人,小夥子又央那人為我們三個合影,自然是我站中間,一對小夫妻一左一右,都挽我手臂。

     使小街變髒的首先是那類現做現賣的食品攤——煎餅、油條、粥、炒肝、炸春卷、馄饨、烤肉串,再加上賣菜的,再加上殺雞宰鴨剖魚的……早市一結束,滿街狼藉,人行道和街面都是油膩的,走時粘鞋底兒。

    一下雨,街上淌的像刷鍋水,黑水上漂着爛菜葉,間或漂着油花兒。

     我在那條小街上與人發生了三次沖突。

    前兩次互相都挺君子,沒動手。

    第三次對方挨了兩記耳光,不過不是我扇的,是童影廠當年的青年導演孫誠替我扇的。

    那時的小街,早六七點至九十點鐘内,已是水洩不通,如節假日的廟會。

    即使一隻黃鼬,在那種情況之下企圖竄過街去也是不大可能的。

    某日清晨,我在家中聽到汽車喇叭響個不停,俯窗一看,見一輛自行車橫在一輛出租車前,自行車兩邊一男一女,皆三十來歲,衣着體面。

    出租車後,是一輛搬家公司的廂式大車。

    兩輛車一被堵住,一概人隻有側身梭行。

     我出了樓,擠過去,請自行車的主人将自行車順一下。

     那人瞪着我怒斥:“你他媽少管閑事!” 我問出租車司機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剮蹭着人家了? 出租車司機說絕對沒有,他也不知對方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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