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芙看看德格伯特,又看看埃德加,再看看德朗,眼裡流露着驚惶。
然後她看着地面。
利芙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最後發出的聲音幾乎是耳語:“我覺得……”人群安靜下來,每個人豎起了耳朵聽她要說什麼。
“我可能搞錯了。
”她說。
埃德加絕望了。
她明顯是在重壓之下驚慌失措,才做了假證。
然而,利芙說出了德朗希望她說的話。
德格伯特看向人群。
“證據已經清晰了。
”他宣布道,“嬰兒之前就已經死了。
埃德加的控訴無法被證實。
”
埃德加注視着村民。
他們并不愉快,但他也馬上看得出,他們并沒有憤怒到想去反抗當地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
他感覺惡心。
德朗要逃脫這個罪名了,正義沒有得到伸張。
德格伯特繼續道:“德朗犯下了埋葬不當罪。
”
這個說法很聰明,埃德加憤懑地想。
如今嬰兒已被埋葬在教堂的墓地,而德朗當時由于自己的過失,沒有合理地處置嬰兒屍體,這的确圓得過去。
更重要的是,德朗雖然逃脫了一個大罪,卻接受了一個小懲罰,對村民來說,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德格伯特說:“德朗被罰款六便士。
”
這太少了,村民們低語道。
但他們僅止于不滿,并不至于反對。
布洛德喊道:“六便士?”
人群安靜了。
大家看着布洛德。
淚水順着她的臉流了下來。
“六便士,我的孩子就值六便士?”她說。
她理直氣壯地背向德格伯特,大步走開。
幾步之後,她回過頭,再次發聲:“你們這些英格蘭人。
”她說。
她哽咽的聲音裡夾雜着悲傷和憤怒。
布洛德往地上啐了一口。
然後,她走開了。
德朗赢了,但村莊裡發生了一些變化。
人們對德朗的态度變了,在酒館吃午餐的時候,埃德加靜靜地想。
比如德格伯特的妻子伊迪絲,以及為社區教堂提供食物的貝比,以前她們路過酒館的時候會跟德朗聊聊天,但現在她們隻和他簡單說幾句,就匆匆趕路了。
大多數晚上,酒館是空蕩蕩的,或者隻有幾個人。
德格伯特有時會來喝利芙的烈酒,但其他人離酒館遠遠的。
為表服從,人們對德格伯特和德朗很禮貌,但并沒有什麼感情。
居民們仿佛是在努力彌補他們沒能堅持的正義,而埃德加認為,上帝并不會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當埃德加正在建造新的釀酒房時,那些從他身邊經過的曾為德朗作證的人會露出羞愧的表情,并避免與他目光對視。
有一天,在麻風島,當埃德加為修女派送一桶酒的時候,阿加莎修女走出來跟他說,他做了正确的事。
“正義在來世會得到伸張。
”她說。
埃德加心裡感激她的支持,但他希望正義在今世也得到伸張。
在酒館裡,德朗比以前任何時候脾氣都要壞。
他會因為利芙遞給他的酒裡留了殘渣而扇她耳光;他會一拳沖向埃塞爾的胃部,隻因粥是冷的;他還會打布洛德的腦袋,将她擊倒在地,沒有任何原因。
每一次,德朗的動作都非常迅猛,讓埃德加來不及幹涉,而當德朗打了人之後,他會朝埃德加投向挑釁的一眼,仿佛在說,諒你也不敢做些什麼。
此時,傷害已經造成,埃德加隻好看向别處。
德朗從來沒有打過埃德加。
埃德加很欣慰。
他對德朗已經心懷仇恨,一旦兩人真要對決,也許不到德朗喪命,這場架是不會停止的。
德朗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沒有進攻埃德加。
布洛德卻是平靜得出奇。
她幹她的活,服從命令,不曾抗議。
德朗繼續以輕蔑的态度對待她。
然而當她看着德朗的時候,她的雙眼燃燒着仇恨,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埃德加能夠看出,德朗開始怕布洛德。
也許他在擔心她會殺了自己。
也許她真的會。
有一次,埃德加在吃東西的時候,布林德爾發出了警報。
一個陌生人在靠近。
也許是一個要渡河的乘客,埃德加從桌邊起身,走了出去。
兩個穿着破舊衣服的人正牽着一匹馱馬從北邊走來,植鞣皮在馬背上堆得高高的。
埃德加向他們打招呼,說:“你們想過河嗎?”
“是的,”年長的一位說,“我們想去庫姆把我們的皮革賣給一位出口商。
”
埃德加點點頭。
英格蘭人殺了很多母牛,牛皮常常會被賣到法國去。
可這兩個人總讓埃德加疑心他們獲得獸皮的途徑是否正當。
“渡河的費用是每隻動物或每個人一法尋。
”他說。
他不确定他們能不能付得起錢。
“好的。
如果這兒是酒館的話,我們想先在裡面吃點東西,喝壺酒。
”
“這是酒館。
”
于是兩人從馬背上卸下行李,讓馬兒吃草去,然後他們進了酒館。
埃德加走回去吃飯,利芙給兩位旅客倒了酒,埃塞爾從煮鍋裡為他們盛了吃的。
德朗問他們最近外面有什麼新聞。
“郡長的新娘已經從諾曼底抵達了夏陵。
”年長的訪客說。
“我們知道,蕾格娜小姐在這裡住了一晚。
”德朗驕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