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格娜住進了埃德加的房子。
這是奧爾德雷德的主意。
蕾格娜問身為王橋地主的奧爾德雷德,自己可以在什麼地方落腳安家。
奧爾德雷德說,他一直留着埃德加的房子,期待他哪天能回來。
無論是蕾格娜,還是奧爾德雷德,都認定埃德加願意同蕾格娜一起住,前提是他得回來。
這個地方的規模和外形同大多數房子一樣,隻是建得更好。
豎排的無框木闆用浸過焦油的羊毛填充縫隙,就像船身一樣。
即使在暴風雨天氣,雨水也進不去。
房屋一頭有第二扇門,通向畜欄。
山牆兩端開着煙孔,以保證房間裡空氣宜人。
蕾格娜覺得自己能在這裡感受到埃德加的靈魂。
他的一絲不苟和奇思妙想凝結在這座屋子當中。
以前,蕾格娜來過這裡一次。
那時,埃德加給她看了一個盒子,那是埃德加為她贈送的那本書精心打造的。
她想起了整整齊齊的工具架、酒桶和奶酪櫃,還有搖着尾巴的布林德爾,如今這一切都不見了。
蕾格娜還記得自己哭泣時埃德加是怎樣握住她的手的。
蕾格娜想知道此刻埃德加身在何處。
安頓下來以後,蕾格娜每天早晨都希望信使會在今天帶回埃德加的消息,但始終音信全無。
諾曼底地域遼闊,說不定埃德加根本不在那裡——他可能已經搬到巴黎甚至羅馬去了。
送信人多半迷了路,也許已經遭到劫殺。
他們甚至可能更喜歡諾曼底,而不是英格蘭,于是他們索性決定不回家了。
即使他們找到了埃德加,說不定他也不想回去了。
他可能已經結婚,這會兒孩子都在學習說諾曼法語了。
蕾格娜知道自己不該抱太大希望。
然而,蕾格娜不會像個可憐的棄婦一樣生活。
她擁有财富和權勢,并且會将這一切表現出來。
她雇了一個裁縫、一個廚師和三個侍衛;她還買了三匹馬,雇了一個馬夫。
她開始建造馬廄和倉庫,并在鄰近的地皮上為新雇的仆人建造第二座房子。
她去庫姆買了餐具、烹饪設備和壁挂。
她在那裡委托造船匠造一艘駁船,以方便她從王橋經運河前往奧神村。
她還下令在奧神村為自己建一座大堂。
不久後,蕾格娜就會去奧神村巡視,确保威格姆沒有試圖篡奪她在那裡的産權。
不過,眼下她會一心一意地過好在王橋的生活。
埃德加不在的日子裡,這個地方最值得她關注的就是奧爾德雷德的學校。
奧斯伯特七歲,雙胞胎五歲,三個孩子每周有六天會上晨課。
與他們一同學習的有三名見習修士和住在附近的幾名男孩。
卡特不想讓自己的兩個女兒接受教育——她擔心她們知識一多,就會産生非分之想——但男孩們一回家,就會與蕾格娜和卡特分享今日所學。
沒有阿蘭在身邊,蕾格娜總是覺得不習慣。
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早上一醒,她就擔心阿蘭有沒有挨餓;太陽一西斜,她就希望阿蘭别玩太累;天一擦黑,她就知道阿蘭該上床睡覺了。
然而,她再怎麼想也無濟于事,于是便将部分心思漸漸轉移到别的事情上,但悲傷依然深藏在她心底。
蕾格娜拒不承認從此再無可能見到阿蘭。
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
說不定埃塞爾雷德會改變主意,勒令威格姆歸還孩子;說不定威格姆會死于非命。
每晚她都會憧憬這些大快人心的情景,但每晚她都會痛哭不已,在淚水中昏睡過去。
蕾格娜結識了德朗的奴隸布洛德。
令人驚奇的是,她們相處得十分融洽。
要知道,她們的社會地位天差地别,可以說她們來自全然不同的世界。
但蕾格娜頗為欣賞布洛德簡單實用的生活态度,而且她們兩人對埃德加情有獨鐘。
如今,布洛德在酒館釀啤酒、煮飯,照顧德朗的妻子埃塞爾。
布洛德告訴蕾格娜自己很幸福,因為最近她不用出賣肉體了。
“德朗說我太老了。
”蕾格娜來酒館買啤酒的時候,布洛德苦笑道。
“你多大了?”蕾格娜問。
“我猜有二十二歲了吧。
不過,反正我總是一副苦瓜臉,無法取悅男人。
所以他買了一個新女孩,市場開放的日子能給他掙許多錢。
”此時兩人就在釀酒房外,布洛德指着一個穿短裙的女孩,後者正用桶在河裡打水。
她沒戴帽子或頭飾,表明她是奴隸兼妓女。
女孩露出一頭濃密的暗紅色頭發,波浪般垂到肩上。
“她是梅雷亞德,愛爾蘭人。
”
“她看起來好年輕啊。
”
“她隻有十二歲左右,我到這兒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
”
“可憐的姑娘。
”
布洛德用冷酷而務實的口吻說:“如果男人願意花錢找樂子,那肯定想嘗嘗家裡沒有的味道。
”
蕾格娜更加仔細地打量了那女孩一番。
她小腹隆起,應該不是吃得太好所緻。
“她懷孕了嗎?”
“是的,而且預産期比看起來更近。
但德朗還沒發現。
他對這種事總是後知後覺。
不過,等他發現了,肯定會氣得跳腳。
男人可不願在孕婦身上花同少女一樣的錢。
”
盡管布洛德說話冷漠、直率,但蕾格娜還是從她的口吻中聽出了她對梅雷亞德的一絲喜愛,不由得略感欣慰,因為奴隸女孩好歹有人照應,不至于孤苦伶仃。
蕾格娜給布洛德付了啤酒錢,布洛德便從釀酒房裡滾出一桶啤酒。
德朗挎着籃子走出雞舍,籃裡放着幾個雞蛋。
他越來越胖,而且腳跛得也越發嚴重了。
他沖蕾格娜草草點了下頭——既然她已失寵,德朗就不再費心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