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勃然大怒,差點兒殺死了一位副主教的妻子。
更糟糕的是,在那幾分鐘前,他不僅忘了自己身處何地,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我要瘋了,溫斯坦對自己說。
這個念頭令他毛骨悚然。
他絕不能發瘋。
他聰明絕頂,冷酷無情,而且總是心想事成。
他的盟友個個得到報償,他的敵人全遭到摧毀。
一想到自己即将心智失常,他就破膽喪魂,痛苦不堪。
他緊閉雙眼,雙拳重重地砸在身前的桌面上,呻吟着:“不,不,不!”他感覺自己仿佛在下墜,就像從大教堂的房頂上跳下來一樣,眼見着就要撞到地上,摔成肉醬,一命嗚呼。
他奮力止住自己尖叫的沖動。
恐懼漸漸消退,從樓頂跳下的一幕反複浮現在溫斯坦腦海之中。
他将砸在地上,經曆短暫的難以承受的痛苦,然後一了百了。
可是,自殺的罪過會招緻多麼嚴重的懲罰呢?
溫斯坦是神聖的主教,獲得寬恕不是不可能,但自殺之後還會得到赦免嗎?
他可以忏悔罪過,主持彌撒,然後優雅地死去,難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他會作為罪人死去。
德格伯特帶來了溫斯坦做禮拜儀式時穿的繡花法衣。
“大教堂那邊還在等你呢。
”他說,“除非你願意讓我去主持彌撒?”
“不,我要自己做。
”溫斯坦說,然後站了起來。
伊塔馬爾将法衣披在溫斯坦肩上。
溫斯坦雙眉緊鎖。
“剛才我還在擔心什麼事呢。
”他說,“可現在我想不起來是什麼事了。
”
伊塔馬爾無言以對。
“别放心上。
”溫斯坦說,“想必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
***
埃塞爾氣息奄奄。
夜深了,距最後一位客人跌跌撞撞地出門已經過去很久,蕾格娜卻依然坐在酒館裡,同布洛德、梅雷亞德和她剛生下的寶寶布裡吉德待在一起。
一支冒煙的燈芯草蠟燭為整個房間照明。
埃塞爾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着,呼吸很淺,臉色蒼白。
阿加莎修女說天使正在呼喚她,她即将啟程。
布洛德和梅雷亞德打算共同養育孩子。
“我們讨厭男人,而且不需要他們。
”布洛德對蕾格娜說。
在被男人欺壓淩辱這麼久之後,布洛德自然會有這樣的情感,蕾格娜并不奇怪。
可這兩人之間不止同病相憐那麼簡單。
蕾格娜隐隐覺得,或許布洛德将自己對埃德加的感情轉移到了梅雷亞德身上。
這隻是一種猜測,并不準确,蕾格娜當然也不會去問個究竟。
天亮後不久,埃塞爾平靜地離世。
她的病情沒有突然惡化,隻是呼吸越來越淺,最後完全停止了。
布洛德和梅雷亞德脫下埃塞爾的衣服,清洗了遺體。
蕾格娜問兩名奴隸如今做何打算。
埃塞爾說過會釋放她們,奧爾德雷德也向她們保證,埃塞爾确實立了這樣的遺囑。
隻要願意,她們随時可以返回家鄉,但她們似乎打算留在這裡相依為命。
“我不可能抱着寶寶、身無分文地返回愛爾蘭。
”梅雷亞德說,“更何況我也不知道我的家鄉在愛爾蘭的什麼地方。
我唯一能告訴您的就是,那是一個海邊的小村子。
就算那裡有個名字,我也從未聽說過。
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在維京海盜船上待了多少天才到布裡斯托爾。
”
當然,蕾格娜會出點錢幫梅雷亞德,但這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蕾格娜問:“你呢,布洛德?”
布洛德若有所思地說:“我上次見到威爾士的家鄉還是十年前呢。
我幼年時的夥伴如今應該都結婚生子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死是活。
我也拿不準自己還記得多少威爾士話。
我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會說下面這句話,但我覺得這裡差不多就是我的家了。
”
蕾格娜并沒有完全采信這番話。
是不是還有别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在起作用?布洛德和梅雷亞德是不是已經如膠似漆、難分難離了呢?
埃塞爾過世的消息迅速傳開。
破曉後不久,克雯寶就帶着兩個丈夫來到酒館。
克雯寶的男人看起來畏畏縮縮,而她卻咄咄逼人。
“你們怎麼敢清洗她的遺體?”她質問道,“那是我的職責。
我是她的繼女!”
蕾格娜說:“她們隻是在好心幫忙,克雯寶。
”
“我不在乎她們做了什麼。
現在這家酒館是我的了,我要這些奴隸立刻離開。
”
“她們不再是奴隸了。
”蕾格娜說。
“那得看埃塞爾有沒有遵守諾言。
”
“不管怎樣,你不能一來就趕她們走。
”
“誰說的?”
“我說的。
”蕾格娜說。
克雯寶說:“埃爾曼,去請小修道院院長過來。
”
埃爾曼起身離開。
克雯寶說:“奴隸應該在外面等着。
”
蕾格娜說:“或許你才應該在外面等着,直到奧爾德雷德确認酒館屬于你之後再進來。
”
克雯寶一臉不悅。
“走吧。
”蕾格娜說,“出去。
不然後果很嚴重。
”
克雯寶不情不願地轉身離開,埃德博爾德跟她一起出了門。
蕾格娜跪在埃塞爾的遺體旁邊,布洛德和梅雷亞德也同樣跪下。
奧爾德雷德不一會兒就趕來了,脖子上挂着一個系在皮帶上的銀色十字架。
克雯寶和她的兩名丈夫跟在奧爾德雷德後面進入房間。
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在遺體上方念了一段禱詞,然後從腰帶上的袋子裡取出一小張羊皮紙。
“這是埃塞爾的遺囑,”他說,“是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