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姆,”我問,“坐在那邊的是尤厄爾家人嗎?”
“噓,”傑姆說,“泰特先生在作證。
”
泰特先生特意為這場合打扮了一下。
他穿的是普通西裝。
去掉了高筒皮靴、短夾克和嵌子彈的皮帶之後,他看起來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
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讓我害怕了。
他前傾着身子坐在證人席上,雙手緊扣夾在膝蓋中間,注意地聽着巡回司法官的問話。
擔任控方律師的巡回司法官是吉爾默先生,我們對他不太熟悉。
他來自艾伯茨維爾;我們隻在開庭時才會看到他,而且機會很少,因為傑姆和我對法庭事務都不太感興趣。
他是個秃頂、臉蛋光光的男人,年齡介于四十到六十之間。
盡管他背着身,我們也知道他一隻眼睛有點斜視,他可以利用它占很大優勢:他沒看人時也像在盯着誰,因此陪審員和證人都害怕他。
陪審員們覺得自己正處在嚴密監視中,會注意聽講;證人們也一樣,因為也有同樣的錯覺。
“……泰特先生,請用你自己的話說一遍。
”吉爾默先生在說。
“好的。
”泰特先生扶了扶眼鏡,對着膝蓋說了起來,“我被叫去……”
“泰特先生,你能對着陪審團說嗎?謝謝。
誰把你叫去的?”泰特先生說:“我被鮑伯——被那邊的鮑伯?尤厄爾先生叫去的,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
泰特先生說:“是十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
我正要下班回家,這時鮑……尤厄爾先生進來了,神情很激動,說要趕緊去他家,有黑鬼強奸了他女兒。
”
“你去了嗎?”
“當然。
我開上車以最快速度趕到現場。
”
“你在那裡發現了什麼?”
“發現她躺在正房中間的地上,就是進去後右手的那間。
她被打得很厲害,不過我把她扶起來後,她在牆角的桶裡洗了把臉,說自己沒事。
我問她是誰打的,她說是湯姆?魯賓遜……”
泰勒法官原本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指甲,這時擡起頭來,好像期待有個當庭反對,可是阿蒂克斯什麼也沒說。
“……問她是不是湯姆把她打成這樣,她說是他打的。
問她是否被他占了便宜,她說他占了。
于是我去魯賓遜家把他帶了回來。
她指證說就是他,我便把他抓起來了。
這就是事情的全過程。
”
“謝謝你。
”吉爾默先生說。
泰勒法官問:“阿蒂克斯,你有什麼問題嗎?”
“有。
”我父親說。
他坐在桌子後面,将椅子斜向一邊,跷着二郎腿,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
“警長,你找醫生了嗎?有人找過醫生嗎?”阿蒂克斯問。
“沒有。
”泰特先生說。
“為什麼沒有?”阿蒂克斯有些咄咄逼人。
“噢,芬奇先生,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沒必要。
她表皮傷得厲害。
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
“可你沒有找醫生,啊?你在那裡的時候,有人去叫過,找過,或送她去看過醫生嗎?”
“沒有……”
泰勒法官插話了:“阿蒂克斯,他已經回答了三遍這個問題。
他沒有找醫生。
”
阿蒂克斯說:“法官,我隻想确定一下。
”法官笑了笑。
傑姆的手原本是搭在看台欄杆上的,這時卻把它握緊了。
忽然間,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掃了一眼樓下,沒有發現和他一緻的反應,便懷疑傑姆可能是想引入注意。
迪兒一直在安靜地聽着,坐在他旁邊的賽克斯牧師也一樣。
“怎麼回事?”我小聲問。
結果隻得了一個簡潔的回答:“噓——!”
“警長,”阿蒂克斯在說,“你說她表皮傷得厲害。
是指哪方面?”
“這個……”
“隻描述一下她的傷勢,赫克。
”
“噢,她被打在頭部周圍。
胳膊上也出現了一些青腫,事情發生在三十分鐘以前……”
“你怎麼知道的?”
泰特先生笑了笑。
“對不起,那是他們說的。
不管怎樣,反正我去的時候她已經腫起來了,而且她有隻眼眶也開始發青。
”
“哪隻眼睛?”
泰特先生眨了眨眼,用手指攏着頭發。
“讓我想想。
”他輕聲說,然後擡起頭來望着阿蒂克斯,好像覺得這個問題很幼稚。
“你想不起來了?”阿蒂克斯問。
泰特先生指着他面前五英寸處一個虛拟人形說:“她的左眼。
”
“等一等,警長。
”阿蒂克斯說,“是她面對你的左邊,還是她和你同一方向時的左邊?”
泰特先生說:“噢,那就變成她的右邊了。
是她的右眼,阿蒂克斯。
我現在想起來了,她就是那半邊臉傷得厲害……”泰特先生又眨了眨眼,好像忽然間明白了什麼。
跟着他轉過頭來望着湯姆?魯賓遜。
就像有直覺似的,湯姆?魯賓遜也擡起了頭。
阿蒂克斯也同樣明白了什麼,站起身來。
“警長,請再重複一遍你剛才的話。
”
“我說是她的右眼。
”
“停……”阿蒂克斯走到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