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的最後一天,天氣卻出奇地暖和。
我們甚至都用不着穿夾克。
風越來越大,傑姆說,我們回家前可能要下雨。
那天夜裡也沒有月亮。
街角的路燈照着拉德利家的房子,投下一些清晰的陰影。
我聽見傑姆在輕笑。
“今晚肯定沒人去打擾他們。
”他說。
傑姆拿着我的火腿戲裝,樣子比較吃力。
它确實不好拿。
我覺得傑姆這樣做很有騎士風度。
“這地方還挺吓人的,是吧?”我說,“怪人不會害誰,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能來。
”
“你知道,阿蒂克斯是不會讓你一個人晚上去學校的。
”傑姆說。
“不用擔心。
轉過街角,穿過操場就到了。
”
“那操場讓小女孩夜裡穿過去,可是夠長的。
”傑姆打趣說,“你不害怕鬼嗎?”
我倆都大笑起來。
鬼,熱氣,符咒,秘密征兆,所有這些都随着我們長大像晨霧一樣消失了。
“那個口訣是什麼來着?”傑姆說,“光明天使,生之于死;離開大路,勿吸我氣。
”
“快打住。
”我說。
我們已走到拉德利家房前。
傑姆說:“怪人肯定不在家。
你聽。
”
在我們頭頂高處的黑暗中,單獨的一隻反舌鳥正不停氣地翻唱着它的曲目,幸福得忘記了是站在誰家的樹上。
它先來了一段葵花鳥尖利的“叽叽”聲,又轉為藍背鳥暴躁的“嘎嘎”聲,稍後又變成了破維爾鳥憂傷的哀歎曲:“破維爾,破維爾,破維爾。
”
我們轉過街角時,我被鼓出路面的樹根絆了一腳。
傑姆急忙去扶我,結果沒扶住,反而讓我的戲裝掉在了土裡。
不過我沒有摔倒,我們馬上又上路了。
我們從路上下來,拐進學校的操場,裡面一片漆黑。
“傑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哪兒?”我剛走了幾步便問。
“我知道我們正在那棵大橡樹底下,因為我們正經過一片陰涼的地方。
現在小心點,别再絆倒了。
”
我們放慢腳步,摸索着向前走,免得撞在樹幹上。
這是一棵單獨的老橡樹;樹幹粗得兩個孩子都合抱不過來。
它離老師、老師的間諜們以及好奇的鄰居們都很遠:它靠近拉德利家地盤,而拉德利家的人從不愛管閑事。
樹下有一小塊地方,因為經過無數次的打架和偷偷擲骰子,地面已經很結實了。
高中禮堂燈火通明,在遠處閃耀着,卻把我們的眼睛照花了。
“斯庫特,别往前看。
”傑姆說,“看着腳下你就不會摔倒。
”
“傑姆,你應該帶個手電來。
”
“不曉得會這麼黑。
傍晚時看着也不像會有這麼黑。
天太陰了,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了雨。
”
有人向我們撲過來。
“天哪!”傑姆驚叫了一聲。
一圈亮光打在我們臉上,塞西爾格格笑着從後面跳了出來。
“哈——哈,吓着你們了!”他尖聲叫道,“就知道你們會走這條路!”“小子,你一個人跑到這裡幹什麼?你不怕怪人拉德利嗎?”
塞西爾和父母一起坐車平安到達禮堂後,沒有看到我們,便獨自冒險跑這麼遠來等着,因為他非常清楚我們會走這條道。
不過,他以為芬奇先生會陪我們一起來。
“嘁,又不遠,轉過街角就到了。
”傑姆說,“誰會害怕走過街角呢?”我們得承認,塞西爾确實很棒。
他吓得我們夠嗆,明天可以滿學校去吹噓了,這是他的權利。
“哎,”我說,“你今晚不是扮奶牛嗎?你的戲裝呢?”
“放在後台了。
”他說,“梅裡韋瑟太太說,我們的節目等會兒才演。
斯庫特,你可以把你的也放在後台,放在我的旁邊,我們就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去玩了。
”
傑姆認為,這個主意很棒。
同時他也覺得,有塞西爾和我在一起比較好。
這樣,傑姆就可以找他的同齡人去玩了。
我們來到大禮堂時,發現幾乎整個鎮上的人都來了,除了阿蒂克斯和被布景裝飾累壞了的女士們,還有那些被放逐和被禁閉的人。
縣裡的大部分人好像都在:走廊裡擠滿了收拾得齊頭整臉的鄉下人。
高中樓一層的走廊很寬,兩邊擺上了很多攤子,人們亂哄哄地擠進來擠出去。
“噢,傑姆,我忘帶錢了。
”我看見這些歎了口氣。
“阿蒂克斯沒忘。
”傑姆說,“這裡有三角錢,你可以拿它玩六個遊戲。
待會兒見。
”
“好的。
”我說。
有了這三角錢和塞西爾,我就很滿足了。
我和塞西爾走到大禮堂的前面,穿過一個邊門,來到後台。
我丢下我的火腿戲裝急忙離開了,因為梅裡韋瑟太太正站在第一排前面的講壇那兒,在對劇本做最後一次瘋狂的修改。
“你有多少錢?”我問塞西爾。
塞西爾也有三角錢,這下我們扯平了。
我們在“恐怖屋”各自浪費了五分錢,因為它一點也不恐怖;我們進了七年級的教室,被一個臨時裝扮的餓鬼領着參觀了一圈,還被強迫去摸了幾個據說是人體器官的東西。
“這是眼睛。
”當我們去觸摸小碟上的兩顆剝皮葡萄時,被這樣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