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朝街對面望了望,又彼此看了一眼。
他們隻好等着。
等泰特先生重新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芬奇先生,我不願在這時候和你争辯。
你今晚太緊張了,任何人都不應該經曆這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有被打擊得倒在床上,不過我知道,這次你沒有根據事實推理,而我們必須在今晚解決這件事,否則明天就太遲了。
鮑伯?尤厄爾肚子裡還插着把刀呢。
”
泰特先生又說,難道阿蒂克斯還堅持認為:像傑姆這麼大的孩子,拖着一條被扭斷的胳膊,能有力氣跟一個成年人搏鬥,還在黑暗中殺了他?
“赫克,”阿蒂克斯突然說,“你剛才揮舞的是把彈簧刀。
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醉鬼那兒沒收的。
”泰特先生冷冷地說。
我試圖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尤厄爾先生撲在我身上……過後他就倒下了……肯定是傑姆爬起來了。
至少我這麼認為……“赫克?”
“我說過,是我今晚在鎮上從一個醉鬼那兒沒收的。
鮑伯?尤厄爾可能是在垃圾場的什麼地方找到了那把廚刀,把它磨得快快的,等待時機……就是等待時機。
”
阿蒂克斯走到秋千椅邊,坐了下來。
他雙手無力地垂在膝間,眼睛盯着面前的地闆。
他的動作是那麼緩慢,就像那天在監獄前一樣,當時我覺得,他把報紙疊起來扔在椅子上的動作,好像永遠也不會結束似的。
泰特先生在廊上踱來踱去,盡量放輕他沉重的腳步。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芬奇先生,它完全取決于我。
這是我的決定,我的職責。
至少這一次,如果你不能從我的角度看問題,那麼你也無能為力。
如果你想反駁我,我會當面說你撒謊。
你兒子從沒刺殺過鮑伯?尤厄爾,”他慢慢地說,“這件事怎麼也扯不到他身上,現在你明白了。
他隻是想讓自己和妹妹能安全回家。
”
泰特先生停止了踱步。
他停在阿蒂克斯面前,正好背對着我們。
“我不是個特别好的人,先生,不過我是梅科姆縣的警長。
我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馬上就四十三歲了。
我知道這裡發生的每一件事,從我出生前到現在的事,全都一清二楚。
一個黑人小夥平白無故就被送了命,而應該對此負責的那個人也死了。
這次就讓死人埋葬死人吧,芬奇先生。
就讓死人埋葬死人吧。
”
泰特先生走到秋千椅旁,拿起了他放在阿蒂克斯身邊的帽子。
泰特先生向後捋了捋頭發,戴上了帽子。
“我從沒聽說過,一個公民竭盡全力去阻止犯罪,會違反法律,而這就是他所做的。
不過,也許你會說,我有責任告訴全鎮人所發生的一切,不能有所隐瞞。
你知道那會有什麼後果嗎?梅科姆縣所有的女人,包括我太太在内,都會帶着天使蛋糕去敲他的門。
在我看來,一個對你和全鎮做過這麼大貢獻的人,無視他的隐居習慣,把他硬拉去曝光——對我來說,這就是犯罪。
這樣的罪惡,我可不想加在自己頭上。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情況都會不同。
不過他不一樣,芬奇先生。
”
泰特先生的靴尖在地闆上用力刨着,好像要刨出個洞似的。
他揪了揪鼻子,然後又揉了揉左臂。
“我也許算不了什麼,芬奇先生,不過我現在還是梅科姆縣的警長,鮑伯?尤厄爾是自己倒在刀口上的。
晚安,先生。
”
泰特先生腳步咚咚咚地走下前廊,大踏步跨過前院。
隻聽他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爾後開車走了。
阿蒂克斯盯着地闆看了好長時間。
最後他終于擡起頭來。
“斯庫特,”他說,“尤厄爾先生是自己倒在刀口上的。
你能明白嗎?”
阿蒂克斯看上去很需要有人打氣,讓他高興起來。
我跑過去,使勁擁抱他,親吻他。
“是的,我能理解。
”我向他保證說,“泰特先生是對的。
”
阿蒂克斯掙脫出來,仔細地看着我。
“怎麼講?”
“噢,如果是那樣做,差不多就像殺死一隻反舌鳥,不是嗎?”
阿蒂克斯把臉貼在我頭發上揉搓着。
他起身穿過前廊走進陰影時,又恢複了那輕快的腳步。
他進去之前,在怪人拉德利面前停了一下。
“阿瑟,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