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我,你這麼使勁地拽着我受不了。
”
我驚訝不已。
我不禁想,這一回她說話的口氣真夠冷淡的,語氣那麼直截了當,沒有半點感情投入。
我合着雙手,垂着頭一動不動地在床上坐了片刻。
而後,我又聽見她在說:“好吧,要是你真想做愛,那我們就……你想嗎?”
我沒擡頭,低聲說道:“好,我想。
”那不是真話,那時我已經不想跟她做愛了,不過,我想忍痛徹底體驗一下這種新奇的、陌生的感覺。
我聽見她在說:“那好吧。
”随後,我聽見她在我身後沿着床邊在房間裡走動。
我想,她現在隻需脫去襯衣就行了。
回想過去,我總是以着魔似的眼光望着她做這一簡單的動作,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強盜,在說完了魔咒之後,看到山洞的石門慢慢地打開,眼前呈現出來的是璀璨奪目的金銀财寶似的。
可這一次我卻不想看,因為我明白自己會帶着不再是那麼天真純潔的、異樣的目光去看她了,盡管那仍然是充滿欲望的目光,但那是由于她的冷漠而使我變得殘酷無情的目光,我不該有也不該用如此的目光對她。
我仍然低垂着頭,雙手放在小腹上,弓着腰坐在床邊。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床上的彈簧微微地嘎吱作響,她上了床,躺在了被子上。
仍然能聽到某種窸窣聲,像是有誰想在床上躺舒坦了,随後她仍以她那駭人的陌生聲調說道:“行了,來吧……你在等什麼呀?”
我沒回過頭去,也沒挪動身子,但我突然扪心自問道,以往我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始終如此。
是的,我立刻回答道,幾乎總是如此,她總是先脫去衣服,并躺在床上:她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但同時一切又完全不一樣。
她說話的聲調,乃至床鋪彈簧發出的嘎吱聲,以及身體壓在被單上的窸窣聲都透出那種冷漠的、不情願的、機械的服從,這在過去是從未有過的。
可當時一切都在飄飄欲仙、如醉如癡之中,令人銷魂地迅速地完成了。
有時往往會發生這樣的事,腦子在想什麼事,把随便一樣什麼東西,如一本書、一把刷子、一隻鞋擱在某個地方了,一旦思想集中起來後,卻怎麼也找不着了,最後竟在意想不到的特别的地方,比如,在櫃櫥頂部,在某個隐秘的角落,在一隻抽屜裡找到了它,可是卻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我的情愛中也是這樣。
一切都在心醉神迷之中迅速地完成了。
在這之後,我總是依偎在埃米麗亞的懷裡,似乎已記不得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也記不得從我們平靜地毫無欲望地面對面坐着到我們緊緊地摟在一起達到性高潮之間,我都幹了什麼。
可現在,我與她都完全沒有這種投入了。
如今我本可以用盡管充滿欲望卻冷漠的目光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無疑她也可以平靜地觀察我的行動。
突然,我心靈中形成的那種越來越強烈的憤怒和厭惡的感覺,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形象:站在我面前的已經不是昔日我所鐘愛的并且愛我的妻子,而是一個敷衍應付而又缺少經驗的妓女,她被動地屈從我的性欲要求,隻求性交時間短一些,少累着她自己的身子。
這種形象突然像幻影似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後來,我又覺得這個幻影在我背後轉悠,同在我身後的床上躺卧着的埃米麗亞融為一體了。
這時,我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說道:“沒關系……我不想再做愛了……我去那邊睡……你待在這裡好了。
”我踮着腳尖朝客廳的門走去。
沙發床上反着鋪好了床單,埃米麗亞的襯衣攤放在被子上,衣袖伸展着。
我拿起這件襯衣和她放在地上的拖鞋以及放在扶手椅上的那件晨衣,回到卧室裡,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了一把椅子上。
不過,這一回我情不自禁地擡起眼睛望着她。
她依然擺着那種姿勢卧躺在那兒,對我說道:“來吧,你過來!”她全身赤裸,一隻胳膊墊在後頸窩下,腦袋朝我,眼睛睜得大大的,但目光冷漠而又迷惘,另一隻胳膊伸放在身體上,手遮蓋住陰部。
我想,這一次她不再是妓女了,而像是海市蜃樓中呈現的形象,四周籠罩着一種不可思議的懷舊氣氛,似乎她不是近在咫尺,而是在某個非常遙遠的地方,遠在現實和我的感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