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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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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始像一個病入膏肓卻拒不就醫的人似的活着。

    我極力不去考慮埃米麗亞對我以及我的工作所采取的态度,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得對此予以考慮。

    但正因為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所以我盡可能推遲些去考慮:腦海裡曾經産生過的那一丁點懷疑促使我回避,也使我下意識地感到害怕。

    我跟埃米麗亞就這樣維持着那種關系,起初我覺得難以忍受,如今因為生怕關系惡化,我就極力使自己信服那是正常的關系,盡管我并不能完全說服自己:白天裡談話冷冰冰的,躲躲閃閃,敷敷衍衍;夜裡有時做愛,我非常尴尬,也不無殘酷,而她呢,沒有絲毫投入。

    與此同時,我仍然勤奮地甚至是頑強地工作,雖然心裡越來越不情願,越來越反感。

    要是當初我就有勇氣正視自己的處境,那我肯定就會像放棄愛情一樣放棄工作,因為就像後來我确信無疑的那樣,無論是愛情還是工作,都已經失去任何生命力了。

    可我沒有這種勇氣,也許我一直幻想着随着時間的流逝,我的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無須我花費任何力氣。

    時間的确解決了我的問題,但并不是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樣予以解決的。

    從此,我便在拒絕我的埃米麗亞和我所拒絕的工作之間,在沉悶的、難言的期盼中打發着日子。

     當時我為巴蒂斯塔編寫電影劇本的工作已近尾聲;同時,巴蒂斯塔又提議我接受一項新的編劇工作,那是一項比第一次更艱巨的工作,他希望我能參加。

    跟其他所有的制片人一樣,巴蒂斯塔是一個辦事草率、含糊其詞的人;他總是躲躲閃閃地至多說幾句下面這一類的話來勸說我接受新的編劇任務:“莫爾泰尼,一旦寫完了這部劇本,我們馬上就寫另一部,那可是一部重要的劇本。

    ”或者說:“莫爾泰尼,你做好思想準備,就這幾天的事,我要向你提個方案。

    ”或者以較明确的方式說:“莫爾泰尼,别跟其他人簽合同,過兩個星期你得跟我簽個合同。

    ”我早就知道,寫完這部價值不大的電影劇本之後,巴蒂斯塔打算讓我寫一部更重要的劇本,自然,我得到的酬金也會多得多。

    盡管我對電影編劇的工作越來越反感,但我本能地首先想到的就是房子以及我還得交納的錢款,所以我對巴蒂斯塔的提議很高興。

    再說,當電影編劇向來如此:即使不喜歡幹,每次來了新任務,心裡總很高興,而要是沒有人來找你幹,你就會起疑心,生怕自己被排除在外,我本人就是這樣。

     但我跟埃米麗亞卻沒有談起巴蒂斯塔的這個新提議,原因有兩個:首先,我還不知道我會不會接受;其次,如今我已經明白她對我的工作并不感興趣,我不願意以此來證實她的冷漠和無動于衷,雖然我對此執意表示毫不在乎。

    另外,我隐約地意識到這兩方面的内在聯系:我拿不準是否接受那項工作,正是因為我感到埃米麗亞已不再愛我了;要是她愛我,那麼我就一定會把此事告訴她,然而,告訴她實際上就意味着必須接受巴蒂斯塔的這項提議。

     有一天早晨,我走出家門去找跟我合作為巴蒂斯塔編寫電影劇本的導演。

    我知道那是最後一次去他家,因為劇本隻剩下最後幾頁,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很高興:這費勁的差使總算要結束了,往後我重新又至少有半天時間可以由自己支配。

    另外,對所有的電影編劇都一樣,兩個月的工作,就足以明白那部影片裡的人物和故事情節是多麼乏味。

    我知道,自己馬上又得跟同樣很快就會變得令人難以忍受的新的劇本裡的人物和故事打交道;不過,我總算可以擺脫手頭這部劇本裡的人物和故事了,一想到這裡,心頭就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陣輕松。

     由于企盼着能立刻解脫,所以那天早晨我思路格外敏捷,創作靈感格外豐富。

    隻差把兩三個無礙大局的地方加以潤色和修改就能了結那部電影劇本了,不過,好幾天以來我們一直停留在原地毫無進展。

    然而,那天早晨,由于情緒振奮,對劇本的研讨一開始就進行得很順利,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遺留問題,于是,不到兩個小時,劇本就全部完稿了。

    正像在山上長期迂回跋涉的人,因總是山重水複而開始感到沮喪時,卻突然在拐彎處出現了目的地似的,我寫完了一句對話,然後驚異地大聲說道:“可以就此結束了嗎?”當時我是趴在小桌子上寫,在書房裡來回踱步的導演走近了我,越過我的肩頭看了看稿紙,随後,也以驚異而不敢相信的語氣說道:“你說得對,可以就此結束了。

    ”于是,我就在稿紙的下端寫上了“劇終”兩個字,合上了記事本,站了起來。

     我們望着擱在小桌子上業已封好的夾放劇本手稿的卷宗,那一刹那間誰也沒說什麼話,就像兩位為攀上頂峰耗費了很多精力的登山運動員,精疲力竭地望着小湖泊和懸崖峭壁一樣。

    後來,導演說道:“我們大功告成了。

    ” “是的,”我贊同地說道,“我們大功告成了。

    ” 這位導演名叫帕塞蒂,是個長有金黃色頭發的年輕人,性格乖僻,态度生硬,做事麻利,一絲不苟,看他那長相,更像是一位謹小慎微的勘測員或會計師,而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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