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那開門聲從套房遠處傳來,随後,客廳裡響起了腳步聲,我知道是埃米麗亞回來了。
但我仍呆坐在那裡,沒有站起來。
最後,聽見我背後的書房門開了,聽見埃米麗亞問我的聲音:“你在這兒呢?你在幹什麼?工作嗎?”這時,我轉過身去。
她站在門檻上,頭上還戴着帽子,手裡拿着一個小包。
我立即說道:“沒有,我沒在工作。
我正遲疑不決,究竟該不該接受巴蒂斯塔要我為他編寫電影劇本的工作。
”剛才我還那麼疑慮重重、煩躁不安,現在卻表現出這樣坦然自若的态度,這确實令我自己也感到驚異。
她關上門,走到我的身邊,站在寫字台旁:
“你到巴蒂斯塔那裡去了?”
“是的。
”
“你們沒有取得一緻意見?……是不是他給你開的價太低?”
“給我開的價不低,我們簽了合同。
”
“那麼……是你不喜歡影片的主題。
”
“不是,那是個挺好的主題。
”
“什麼主題?”
我回答之前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跟平時一樣心不在焉和無動于衷,看得出來,她是出于義務不得已而說話。
“是《奧德賽》。
”我簡潔地回答道。
她把小包放在了寫字台上,然後,把一隻手放在腦袋上,慢慢地脫下帽子,把壓實了的秀發甩開。
但她臉上毫無表情,心不在焉:也許她沒有明白那乃是一部有名的史詩,或是認為那個對她來說并不陌生的題目并無非同尋常的含義。
“怎麼?”最後她近乎不耐煩地說道,“你不喜歡?”
“不是跟你說了我喜歡嗎?”
“不就是中學裡學過的那個《奧德賽》嗎?為什麼你不想幹?”
“因為我幹不下去了。
”
“可今天早晨後來你不是決定接受了嗎?”
我突然意識到,這次該是讓她做出新的有決定意義的解釋的時候了。
我騰地跳起來,一把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對她說道:“我們到那邊去,我有話跟你說。
”
她吓壞了,也許不是因為我說話的口氣,而是因為我抓住她手臂時用力過猛,她說:“你怎麼啦?……你瘋啦?”
“沒有,我沒瘋,到那邊去,我們談談。
”
這時,我躊躇地拽着她穿過書房,打開了房門,把她往客廳裡的一張扶手椅上推:“你坐在這兒。
”我坐在她面前,對她說道:“現在我們談談。
”
她心存疑惑地望着我,并有幾分害怕:“好吧,你說吧,我聽着。
”
我口氣冷淡而又呆闆地說了起來:“你記得嗎?昨天我對你說過,我不想寫這個電影劇本了,因為我吃不準你是否愛我……你回答說愛我,你要我編寫這部電影劇本……是不是這樣?”
“是的,是這樣。
”
“那好,”我堅定地宣布道,“我認為你是在說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也許是出于憐憫,也許是出于利害關系……”
“什麼利害關系?”她氣急敗壞地打斷了我的話。
“你是有所圖的,”我解釋道,“那樣一來,你就可以待在你所喜歡的這座房子裡了。
”
她的反應是如此強烈,讓我吃了一驚。
她站起身來,扯着嗓門大聲說道:“誰跟你說的?……我不稀罕這座房子,一點也不稀罕。
我随時都可以回到簡陋的房間裡去住。
看來你不了解我……我根本不稀罕這房子。
”
聽了她這番話,我痛苦極了,就像看到自己做出了很多痛苦的犧牲而換得的一件禮品又被無情地奚落嘲弄了一番似的。
再說,她以如此鄙視的态度談論到的這套房子,乃是我最近兩年全部勞動心血的結晶;為了購置這所房子,我放棄了我喜愛的工作,舍棄了我最大的抱負。
對此不敢相信的我以極其微弱的聲音問道:“你不稀罕?”
“對,不稀罕,”她的聲音由于鄙視而帶着愠怒,幾乎都變調了,“不稀罕……你懂嗎?……不稀罕!”
“可昨天你說過,你很喜歡住這所房子的。
”
“我那麼說是為了讓你高興,因為我想你也許很看重這點。
”
我心裡一怔:反倒是犧牲了文學創作抱負的我,反倒是從未看重過這類事的我,稀罕起這座房子了。
我明白,她是出于某種莫名的原因,存心與我過不去,我怎麼激她、怎麼反駁她都是無濟于事的,再怎麼提醒如今她執意鄙視的正是以往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也沒有用了。
何況,房子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