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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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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家才七點鐘,我走進空蕩的套房裡徒然地喊了聲埃米麗亞:原來她出去了,看來不到吃晚飯她是不會回來的。

    我很失望,從某種程度上說,簡直是痛苦;我想去尋找她,并且立即跟她談女打字員的事。

    我斷定那個吻是我們沖突的起因,我重新鼓起勇氣,想說幾句好話來消除誤會,并把下午的好消息告訴她:影片《奧德賽》的合同,預付金,去卡普裡島的決定。

    讀者也許會反駁我說,隻不過晚一兩個小時對她做解釋罷了,為什麼我會感到有一種惱人的失意,甚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當時我對自己的事心裡很有把握,誰知道過兩個小時以後還會不會有說服力。

    顯然,盡管我自欺欺人地以為我終于理出個頭緒來了,找到了埃米麗亞不愛我的真正理由了,但實際上,我卻連一點把握都沒有。

    剛好她又不在家,這就使我重又感到焦慮和煩躁。

     我心灰意懶、有氣無力、茫然困惑地走進了書房,下意識地從書架上取出平德蒙特[1]翻譯的《奧德賽》。

    于是,我坐在寫字台跟前,把一頁紙壓進打字機裡,點燃了一支煙之後,就着手寫起《奧德賽》的概要來了。

    我想,工作也許能消除我的憂慮,或者至少會使我暫時忘卻憂慮:以往我多次使用過這種辦法。

    于是,我打開書本,慢慢地讀完第一篇詩章的全部。

    然後,在紙頁上方打上了标題:“奧德賽概要”。

    在标題下面,我開始寫道:“特洛伊戰争早已結束了。

    所有參加過這場戰争的希臘人如今都回歸家園。

    唯有奧德修斯還遠離着自己的海島和親人們。

    ”不過,寫到這裡時,是否得把衆神勸告奧德修斯返回伊塔卡去的那場讨論寫進去,我猶豫了,因而就打住不往下寫了。

    我想,衆神的這個建議很重要,因為它把命運和榮耀的概念引入史詩中來了,同時,也頌揚了人的尊嚴,以及人類英雄主義的奮鬥精神。

    排除衆神的勸說,就意味着排除史詩中超世俗的東西,也就是排除神力的介入,也就是取消那麼親切、那麼富有詩意的諸神形象。

    可是,毫無疑問,巴蒂斯塔是不想把衆神寫進去的,他認為他們隻不過是些說天道地的空談家,認為他們盡給完全有自主能力的主人公們出馊主意。

    至于賴因戈爾德呢,他隻是一心打算拍一部着重刻畫人物心理狀态的影片,抱着這樣令人難以捉摸的意向,當然就更不會突出神權的威力了。

    突出心理描寫自然就是排除天命和神力的介入;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能在人物心靈深處的所謂下意識的淵谷裡重新尋覓到天命。

    這樣一來,既沒有戲劇性又沒有心理特點的諸神就都成了多餘的……我昏昏沉沉、疲憊不堪地思索着這些問題。

    我不時地望着打字機,并告誡自己得繼續工作,但我幹不下去,手指頭一個都不動;最後,我深深地沉浸在空泛的冥想之中,木然地坐在寫字台跟前,兩眼出神地盯着前方。

    實際上,與其說是在凝神沉思,還不如說是我在品味心中的酸甜苦辣;然而,我難以确切地說清楚究竟是什麼滋味。

    随後,我的腦子似乎突然開了竅,就像在池塘水底不知待了多久的氣泡突然浮到水面上來了似的:“《奧德賽》也逃不過電影編劇慣用的愚蠢的處理辦法……一旦劇本完成了,這本書将放回書架上去,跟我寫電影劇本所利用的其他書籍放在一起。

    而我呢,過幾年之後,為了炮制另一部電影劇本去尋找另一部将受到糟踐的書籍時,我會又見到它,我會回想起來:哦,對了,當初我跟賴因戈爾德一起編寫《奧德賽》的電影劇本……後來卻沒用上……連着好幾個月,夜以繼日,天天談論奧德修斯,珀涅羅珀,庫克羅普斯[2],喀耳刻[3],塞壬,後來卻沒用上……沒有用上,因為……因為錢不夠了。

    ”想到這裡,我發現自己再次因不得不幹這一行而感到煩惱。

    我懷着切膚之痛,又一次發現這種煩惱情緒來自我肯定埃米麗亞不再愛我了。

    我一直是為了埃米麗亞,僅僅是為了埃米麗亞而工作的。

    現在我沒有了她的愛,也就失去了工作的目的。

     我就這樣蜷縮在靠背椅上,面對着打字機,眼睛望着窗子,木然地不知待了多久。

    後來,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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