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最親切的方式,也會引起比沉默本身更令人難以忍受的話題。
但我還沒有習慣沉默。
我們吃了第一道菜,而後是第二道,始終沒有說話。
到了吃水果時,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一聲不吭?”她立刻回答說:“因為沒什麼可說的。
”
她似乎既無傷感,也無敵意;這句話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我又以教訓人的口吻說道:“剛才你說過的話得好好地給我解釋解釋。
”
她仍以那種坦誠的口氣說道:“忘了那些事吧……就當我沒那麼說過。
”
我懷着一線希望問道:“為什麼我得把它忘了?如果我肯定那不是實話,要是那隻是一時的氣話,我就可以把它忘了。
”
這一次她什麼也不說。
我重又滿懷希望。
也許那是真的:她是出于對我的暴虐行為的反抗,才說鄙視我的。
我小心謹慎地接着說道:“你得承認,今天你對我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不是出于真心……你那麼說是因為當時恨我,想刺痛我。
”
她看了看我,重又沉默不語。
要是我沒搞錯的話,我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她那褐色的大眼睛裡閃着淚光。
我沾沾自喜,伸手抓住了她那隻放在桌布上的手,并說道:“埃米麗亞,那麼你說的不是實話喽?”
這一次,她異常用力地縮回了她那隻手,我覺得不僅是手臂,她全身都在抽搐着:“不,那是實話。
”
我被她這種盡管凄楚卻又完全坦誠的回答所震驚。
她似乎明白,在那種時候,一句謊言本可以挽回一切,至少在一段時間内,在表面上是這樣;顯然,她在霎時間也曾有過想說類似的一句謊言的願望。
而後,經過考慮,她又放棄了。
我重又強烈地感到一陣痛楚,低着頭,咬牙切齒地嘟哝道:“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沒有什麼理由,就是這樣……誰也不能告訴,更不能告訴自己的丈夫,你明白嗎?”
她什麼也不說,隻是看着我,近乎憂傷地看着我:當時我的臉都氣歪了。
她終于回答說:“你要我說的那些話,我都已經跟你說了。
”
“可你始終未做解釋。
”
“這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解釋為什麼……你為什麼鄙視我。
”
“啊,這我永遠不會對你說的……到死也不會說。
”
我被她那種異乎尋常的堅決口氣怔住了。
但隻持續了一會兒,我便怒不可遏,以至于都未來得及冷靜地思索。
“你說,”我仍然不放過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這一回可不帶半點柔情了,“你說……你為什麼鄙視我?”
“我已經跟你說了,這一點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的。
”
“你一定得說,否則我饒不了你。
”我怒氣沖沖地擰着她的手指頭。
她驚異地看了看我,随後就疼得直咧嘴,這時她臉上立刻顯示出鄙視的神情,而在此之前,她隻是嘴上說說。
“放開我,”她狂怒地說道,“現在你竟然還要傷害我。
”我注意到她說的這個“還”字,像是影射我還會幹出别的欺侮她的行為,這令我大吃一驚。
“放開我……你不感到羞恥嗎?……侍者都看着我們呢。
”
“你說,你為什麼鄙視我?”
“别幹蠢事,放開我。
”
“你說,你為什麼鄙視我?”
“行了。
”她使勁地掙脫了手指,把一隻酒杯碰落在地上。
隻聽見玻璃摔碎的聲音,她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并大聲說道:“我到車上去等你,你結賬吧。
”
她出去了,我仍木然地待在原來的地方,頹喪地坐在那兒,不是因為羞恥(确實,正如她所說,那些閑着無事幹的侍者一直目不轉睛地在那兒看着我們,他們全聽到了,都看到了我們發生口角的每一個細節),而是因為她舉動的異常。
在此之前,她從未以那種口氣對我說過話,從未辱罵過我。
“還”這個字仍在我的耳邊回蕩,就像許多要解開的謎中一個新的最煩人的謎似的:我是怎麼和什麼時候幹了傷害她的事,以至于令她那麼抱怨呢?我終于叫來了餐廳侍者,付了賬,也走出了餐廳。
出了餐廳的門,我發現整天陰晴不定、布滿烏雲的天終于下起了連綿細雨。
那邊不遠處,在黑暗的空曠地上,我隐約地看到直挺挺地站在汽車旁邊的埃米麗亞的身影:剛才我把車門鎖上了,她淋着雨等在那兒,沒有顯出不耐煩的樣子。
我吭吭哧哧地說道:“對不起,我忘了已經把車門鎖上了。
”我聽着她平靜地回答說:“沒關系,雨下得不大。
”聽到這溫和的話語,我重又從心底瘋了似的燃起一絲與她重歸于好的希望:她以如此平靜而又親切的語調說話,怎麼能鄙視我呢?我打開車門上了車,她上車後坐在了我身邊。
我發動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