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那位于四層、敞着兩扇窗的套房,還有在幾公尺之外等着我們的小汽車要相形見绌多了,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可悲的是,就連自己做了那麼大的犧牲而購置來的這一切竟然也成了無用的和令人生厭的了。
我上了汽車,等埃米麗亞也坐了進來之後,我伸過手臂,關好了她那邊的車門。
往常我做這個動作時,總要輕輕地撫摸一下她的膝蓋,或稍稍轉過身去,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地吻一下。
這一次我卻幾乎是本能地避開了她。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我們都木然地坐着不說話。
過了片刻,埃米麗亞問道:“我們上哪兒?”我想了想,随意地回答道:“去阿皮亞大道。
”
她略為驚訝地說道:“去阿皮亞大道未免太早了點吧……那兒冷清清的,不會有什麼人的。
”
“沒關系……有我們呢。
”
她沉默不語了,我驅車朝阿皮亞大道疾駛而去。
我開出我們住的街區,穿過市中心,經過特裡翁菲大街和考古學大街。
阿皮亞大道前一段路的兩旁,到處都是長滿青苔的古城牆、一片片菜園和花園,還有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别墅。
現在呈現在眼前的是亮着兩盞幽暗路燈的古羅馬地下墓道的入口處。
埃米麗亞說得有道理,到阿皮亞大道來還為時過早。
在取名為“考古”的餐廳裡,我們走進一間裝飾得頗富鄉土氣息的大房間裡,我們隻見到許多空桌子和一大群侍者,房間裡隻有我們兩個客人,我不禁暗自尋思,在那空蕩和頗為冷清的屋子裡,四周圍着那些殷勤周到得令人厭煩的侍者,我們的關系不僅無法得以解決,而且會适得其反。
我立刻想起來,兩年之前,在我們談戀愛期間,我們正是常來這家餐廳吃晚飯的;于是,我突然醒悟到,為什麼在衆多的餐廳中我偏偏選中了這家在這種季節裡顯得這麼慘淡和凄清的餐廳。
我們跟前一邊站着一位手裡拿着菜單的侍者,另一邊是畢恭畢敬地拿着酒水價目表的侍者。
我開始點菜,身子慢慢地朝埃米麗亞靠過去,俨然是一個殷勤體貼的丈夫。
她垂着眼簾,頭也不擡地幹巴巴地回答道:“行,不要,好吧。
”我還要了一瓶上等的葡萄酒,盡管埃米麗亞說她不喝。
“我喝。
”我說道。
老闆朝我會意地一笑,就跟招待一起走開了。
我在這裡不想對晚餐詳加描述,隻想描繪一下我那天晚上從未有過的精神狀态,但後來這種狀态卻變得很平常了。
人們說,要是我們能自動地使自己的大部分行為變成無意識的話,那我們就不會活得太累了。
但似乎人隻要挪動一步就得牽動身上無數條筋骨,隻是由于是自動的無意識行為,我們覺察不到罷了。
我們在與他人的關系中也同樣如此。
隻要我相信自己被埃米麗亞所愛,就有一種支配我們關系的無意識的令人高興的行為;除了最終結出碩果的非凡之舉是受到良知的啟示之外,一切行為統統都無意識地受到一種習俗支配。
可如今愛的幻想已經破滅,我發現自己的每一個哪怕是很小的行動都是有意識的了。
我請她喝酒,我遞給她鹽,我望着她,然後又不望着她,伴随着每一個動作的都是一種痛苦的、隐晦的、虛弱的、愠怒的意識。
我覺得自己全身都像是給緊捆起來了,麻木了,癱瘓了;每做一個動作,我都意識到自己在問自己:這樣做是好還是不好?總之,我失去了一切可以與之推心置腹的人。
隻有跟完全陌生的人才可以指望重新赢得信任。
我跟埃米麗亞的關系已經是過去了的、被埋葬的經曆,已經沒有絲毫的希望。
就這樣,我們之間保持着沉默,不時地隻被一些無謂的話語所打斷:“你想要葡萄酒嗎?你想要面包嗎?還要點肉嗎?”我想描述一下這種沉默的内在含義,因為,正是那天晚上,在我們之間第一次出現了以免分手的沉默。
總之,那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沉默,因為那是完全消極的沉默,是把自己本來想說卻又覺得難以出口的話都憋着不說的沉默。
如果說那是一種敵對的沉默,也不确切。
實際上,我們之間并沒有敵意,至少從我這方面講是這樣;我隻是無能為力。
我感到自己想說話,感到有許多話要說,但同時,我又覺得那已經不是用什麼語言的問題,而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說的問題。
我深信是如此,所以我緘默不語;然而,那并不是認為自己沒必要說話的人該有的那種輕松平靜的感覺,而是深知自己憋着一肚子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的滋味,就像囚禁在大牢裡的犯人隻是徒勞地朝監獄的鐵窗亂撞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又覺得這種令人如此難以忍受的沉默對我來說是最有利不過了。
而且,覺得如果我打破了這種沉默,哪怕是以最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