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斯特裡克蘭移開了目光,懶洋洋地打量着天花闆;但布蘭奇依然盯着他,她的表情,真令人費解。
過了幾天,斯特裡克蘭可以下床了。
他瘦得簡直皮包骨頭。
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稻草人披着破布。
他胡須淩亂,頭發邋遢,他的五官,本來就比常人的要大,一場大病,讓它們更加異乎尋常;但正因奇怪,反而不顯其醜。
他的怪樣,竟有一種威武莊嚴的氣派,我真不知道,怎樣才能準确描述他給我的印象。
盡管他肉體的遮蔽幾乎透明,不過,顯而易見的并非他的精神性,而是他臉上那種野蠻的肉欲。
聽起來很荒唐,但我認為,他這種野蠻的肉欲混雜着令人驚異的精神性。
在他身上,有某種原始的東西。
他似乎參與了大自然的神秘力量,就像希臘人用半人半獸的形象,用薩梯、弗恩
我想到馬西亞斯
斯特裡克蘭内心似乎懷着奇妙的和弦和難以預料的圖景。
我預見,他的結局将是無盡的折磨和絕望。
又一次,我感覺他被魔鬼附體了;但不能說是邪惡的魔鬼,因為這是在混沌初開、善惡未分之前早已存在的原始力量。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能畫畫。
坐在畫室裡,一聲不響,天知道他在想什麼。
有時,他也看書。
他喜歡的書都很奇怪。
有時我發現他在研讀馬拉美的詩,像小孩子一樣逐字逐句大聲地讀着,我真想知道,那些微妙的節奏和晦澀的詞語,帶給他怎樣奇特的感受。
有時,他又沉浸在加伯利奧
想起來有趣,他對書的選擇,表現出他怪誕性格不可調和的方方面面。
同樣奇怪的是,盡管他身體很虛,但依然讨厭舒适。
斯特洛夫喜歡舒适,他的畫室裡有一對非常柔軟的扶手椅,和一個大沙發椅。
斯特裡克蘭從不碰它們;有一天當我走進畫室,就他一個人,我發現他坐在一個三腳凳上。
這并不是清心寡欲的做作,而是因為,他不喜歡它們。
如果非讓他坐椅子,他會選沒有扶手的硬木椅。
他這種性格,讓我非常惱火。
我從未見過,一個人居然這麼不在乎他身邊的事物。
馬西亞斯的樂器是雙管笛,太陽神阿波羅的樂器是裡拉琴,他們比賽演奏。
因為兩人的水平不相上下,于是阿波羅提出,他可以将裡拉琴倒過來演奏。
但是雙管笛無法倒過來演奏,所以馬西亞斯輸了。
按照約定,阿波羅提出勝利者的要求,馬西亞斯被吊在松樹上,活剝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