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明白嗎?我必須告訴你,當時我想,我有責任勸她,不要燒。
” “那你後來說了嗎?” “說了。
因為我知道,這是天才之作,而且我想,我們沒有權力讓人類失去它。
但是阿塔不聽我的。
她已經答應他了。
我不忍留下,眼看着那樣的野蠻行徑,隻是後來聽說她是怎麼做的。
她把煤油潑在幹燥的地闆上和露兜樹葉編織的草席上,然後點火。
不大工夫,一切都化為灰燼,一幅偉大的傑作,就這樣永遠消失了。
” “我想,斯特裡克蘭也知道,這是一幅傑作。
他已經得到了他所追求的東西。
他無怨無悔。
他創造了一個世界,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美好。
之後,帶着傲慢和不屑,又将它完全毀掉了。
” “但我還是得讓你看看我的畫。
”庫特拉斯醫生說着,繼續向前走。
“阿塔和他們的孩子後來怎樣了?” “他們去了馬克薩斯群島。
在那兒她有親戚。
我聽說他們的兒子在一艘卡梅隆的帆船上當水手。
人們都說,他長得很像他父親。
” 從走廊走到診室的門口,庫特拉斯醫生站住,笑了起來。
“這是一幅水果畫。
你也許認為,醫生的診室怎麼能挂這樣的畫。
可我妻子不讓挂在客廳。
她說這畫太淫穢了。
” “淫穢的水果畫!”我吃驚地叫道。
我們走進屋子,我的目光立刻落在畫上。
我看了很久。
畫的是一堆水果:芒果、香蕉、橘子,還有一些别的什麼。
一眼望去,沒什麼特别之處。
如果将它放在後印象派的畫展上,一個粗心大意的人會認為挺好,但并非這一流派的經典傑作。
但是,看過之後,這畫他也許就記住了,可他自己并不知道為什麼。
我想,從此他便永遠無法忘記。
這幅畫的着色非常奇怪,語言難以說清,總之讓人心神不甯。
藍色很深沉,像精雕細琢的天青色琉璃盤,卻顫動着光芒,表明神秘生活的激動不安;紫色很可怕,像令人厭惡的生腐肉,卻勾起熾熱的欲望,讓人隐約想到黑利阿加巴盧斯
誰能說出,是怎樣痛苦的想象,幻化出這樣的水果?也許,它們來自赫斯珀裡得斯
不可思議,它們鮮活無比,仿佛混沌初開時的創造,那時,萬事萬物還沒有最終的形體。
它們肆意、華麗。
它們帶着濃郁的熱帶氣息。
它們仿佛擁有自己憂傷的情欲。
這是被施了魔法的水果,品嘗一口,就會打開靈魂秘密的上帝之門,步入幻境中的神秘宮殿。
它們孕育着不可預知的危險,吃下去,一個人就會變成野獸或神仙。
所有健康的、自然的東西,所有普通人的簡單快樂、幸福生活,都在它們面前驚慌萎縮;然而,它們具有一種極大的吸引力,就像伊甸園中知善惡的智慧果,将人帶入可怕的未知之境。
最後,我走開了。
我覺得,斯特裡克蘭将他的秘密帶進了墳墓。
“喂,勒内,親愛的,”外面傳來庫特拉斯夫人歡快的聲音,“這麼半天,你在幹嗎?開胃酒準備好了。
問問那位先生,要不要喝點兒金雞納杜本内酒。
” “好的,夫人。
”我一邊說,一邊走到走廊上。
傑作的魅力瞬間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