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維埃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秘書們還都懵懵懂懂的,像是在夢遊一般。
他既沒有脫下大衣,也沒有把帽子摘下來。
裡維埃好像一個永遠不會停下來的旅行者,來去匆匆。
他矮小的個子,灰色的頭發和最普通平常的衣服,讓他在人群中顯得如此不起眼。
然而他的出現卻總是能激起人某種熱情與能量。
秘書們立即從睡夢中醒過來,辦公室的負責人開始處理緊急文件,打字機的聲音響了起來。
電話接線員将重要的電話留言都留在了總台,接收到的電報則全部記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
裡維埃坐下來,讀着這些訊息。
在經過了從智利飛來的航班的考驗後,他重新閱讀着這令人愉快的一天所發生的各種事件。
信息一條接着一條地抵達着。
每一個飛行員飛過的機場,都是一張灰暗的勝利通知單。
從巴塔哥尼亞飛來的航班比預期飛得還要快,因為此刻的風向由南朝北,大大加快了飛機的飛行速度。
“請給我關于氣象預報的信息。
”
所有的機場都吹噓着自己的天空有多晴朗,風如何的溫順。
這是一個被鍍上了金色光環的美洲之夜,裡維埃陶醉在這一切中。
此時此刻,某一個飛行員正在與黑夜鬥争着。
這一次,他勝利的機會很大。
裡維埃推開他眼前的記事本。
“很好。
”
他走出辦公室看了一眼正在工作的員工們,像一個恪守崗位的守夜人。
他站在一扇開啟的窗戶前,凝視着眼前的夜色。
夜不僅包裹着布宜諾斯艾利斯,它像教堂中高廣的身廊一樣,也将整個美洲攬在懷中。
他一點也不驚訝夜帶給他的這種龐大雄偉的感覺。
智利聖地亞哥,對他來說是一片陌生的天空。
一旦有一位飛行員正往聖地亞哥飛去,他即使在航線的另一端,也是與飛行員處在同一片夜空深深的穹隆下了。
裡維埃和他的工作人員,通過無線電監視着飛行員的行蹤。
而巴塔哥尼亞的漁民,則是透過飛機發出的亮光,捕捉到這龐然大物的蹤影。
夜間飛行的憂慮不僅壓在裡維埃的心頭,對引擎隆隆聲的擔憂,也同樣籠罩着被飛機掠過的城市與鄉村。
天空如此的晴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值得慶幸的事。
他記得那些雜亂無章的夜,飛機危險地陷入一片混沌中。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無線電中可以聽到飛行員的抱怨聲,混合着暴風雨劈劈啪啪的爆裂聲。
這片粗糙的雜音下,那金色的音樂般的聲線消失了。
沒有什麼比飛行員輕輕的歌聲,消失在沉重的黑夜中,更令人心碎的事了!
裡維埃認為,在這樣一個監視着航班能否安全抵達的夜晚,檢查員應該留在辦公室裡。
“請給我把羅比諾找來。
”
羅比諾此時正在嘗試着将一位飛行員變成自己的朋友。
旅館裡,他面前打開的行李箱告訴人們,其實羅比諾和所有普通人是一樣的。
箱子裡無非擺着幾件難看的襯衣和一些必要的日常洗漱用品。
牆壁上貼着一張女人的照片,那是個非常消瘦的女人。
他向佩雷爾叙述着他的需要,溫柔的感情和衆多的遺憾。
他以為在向佩雷爾講述着自己珍貴的财富。
隻是他的叙述是如此的糟糕,展現在飛行員面前的,其實隻是羅比諾的悲哀,好像他精神上的濕疹。
可是羅比諾和所有的人一樣,也有他生命中小小的光亮。
當他從箱子的深處拿出一個精心包好的小包時,臉上顯出無比的溫順與柔和。
他無語地輕拍着包裹,然後慢慢松開了手:
“這是我從撒哈拉帶回來的。
”
檢查員幾乎是紅着臉講出了這個句子。
這些黑色的小石頭給他不幸的婚姻生活帶來了安慰,引領着他走向一扇神秘之門。
他的臉越發的紅了:
“這種石頭在巴西也能找到。
”
佩雷爾輕拍着沉醉在自己世界裡的羅比諾的肩膀。
“您喜歡地質學?”
“它是最令我着迷的東西。
”
他一生中,唯一對他溫柔的,就是這些石頭。
當裡維埃派來的人來找羅比諾的時候,他雖然有點傷心,但檢查員的自尊馬上又重新顯現在他身上了。
“我得走了,裡維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