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章

首頁
    這是一個僻靜的地方,離凱澤斯阿舍恩的商業區——市場大街、燕麥路都比較遠:是一個坐落在大教堂附近的沒有人行道的胡同,尼古勞斯·萊韋屈恩的房子就聳立在這裡,氣派非凡,莊嚴華麗,附近無人能比。

    這棟市民住宅,除去分開并擴建為挑樓形狀的屋頂的房間不算,有三層樓高,早在十六世紀時,它就已經成為現今房主祖父名下的私産。

    它的二樓的正面,即大門入口處的上方開有五扇窗子,三樓則隻開有四扇,不過這四扇全都配備了遮簾,當然,也隻有三樓才用于住人,而在外面,隻在沒有修飾、沒有粉刷的基層的上方,才開始出現木制品的裝飾。

    底層的木樓梯,其最初的一段窄而陡,隻有爬過了位于半樓[1]的、離石頭地面有着相當距離的樓梯拐彎處平台之後,它才會開始變得寬敞起來,因此,前往造訪的客人和買家——而且這些人也都是反複多次從外地,從哈勒、甚至是從萊比錫趕來——必須爬過一段難爬的樓梯之後才能進入他們期盼的目标——樂器倉庫,當然,為了它而去爬一段陡峭的樓梯卻是值得的,我準備待會兒就來展示它的魅力。

     尼古勞斯是一個鳏夫——他的夫人紅顔薄命,年紀輕輕就離開了人間,而在阿德裡安搬來之前,住在這棟房子裡的人除了他自己,就隻有久經考驗的女管家布澤太太、一個女傭和一個來自布雷西亞的意大利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名叫盧卡·西馬彪(他确實和十四世紀的那位聖母畫家同姓),他幫助他打理生意,也跟着他學習制作管弦樂器;因為萊韋屈恩伯父也是一位弦樂器制作方面的行家。

    他長着一頭灰色的頭發,這頭頭發胡亂地向下懸垂,他的臉上沒有胡子,修理得幹幹淨淨,十分讨人喜歡,他的顴骨非常突出,彎曲的鼻子有點下垂,一張嘴巴又大,又富有表現力,兩隻棕色的眼睛既飽含着努力的寬厚,又閃爍着智慧的聰穎。

    在家裡,他總是穿一件皺巴巴的、扣得嚴嚴實實的單面絨布手工工作服。

    我相信,這個沒有孩子的老人很高興能在自己家中接納一個和自己有着血緣關系的年輕人。

    我也聽人說過的,他大概隻要求他住在布赫爾的那位兄弟籌集學費,吃住則是全免。

    總之,他把阿德裡安當自己兒子看待,對他抱有各種不确定的期望。

    以前,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和他同桌吃飯,而且還是以一種畢恭畢敬的方式和他同桌吃飯的隻有上面提到的布澤太太和他的夥計盧卡,如今,阿德裡安的加入給他帶來家的感覺,使他的餐桌變得圓滿,這在他而言,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那個年輕的意大利人,那個友好的、德語說得結結巴巴卻并不令人難受的小夥子,他其實在他自己的國家裡完全有機會得到最好的專業訓練,但他卻不遠千裡,幾經輾轉找到凱澤斯阿舍恩阿德裡安伯父這裡,這或許也算得上是件讓人感到驚奇的事情;不過,這同時也表明尼古勞斯·萊韋屈恩的業務聯系四通八達,不僅和德國的樂器制造中心,如美因茨、不倫瑞克、萊比錫、巴爾門,而且也和外國的公司,和倫敦、裡昂、博洛尼亞,甚至紐約,都有往來。

    他從世界各地進貨,他所經營的交響樂商品名聲很好,不僅品質一流,而且品種齊全,在别處不容易找到的在他這裡都可以找到。

    比如說,如果帝國的某地即将舉辦一個巴赫節,為了演出符合原作風格,需要浪漫古歐巴,而這種比較低沉的歐巴實際上早就從樂隊裡消失了,這樣一來,帕羅夏爾大街的那幢老房子裡就會有一個專業樂隊隊員專程造訪,他作為顧客遠道而來,他想做到萬無一失,而他當然也可以當場試奏這種憂傷的樂器。

     樂器倉庫由位于半樓的那幾個房間組成,音色迥異的、穿越幾個八度的試奏常常在這裡響起,放眼望去,是一片壯麗的、誘人的,我想說:具有文化魔力的、能夠把聽覺的想象激活為某種内在的心潮澎湃的景象。

    除鋼琴被阿德裡安的養父留給了特種工業以外,凡是能夠聽的,凡是能夠唱的,凡是能夠發出鼻音的、叫喊的、嗡嗡的、沙沙的和轟隆隆的聲音的,這裡全都應有盡有——而且也總能找到以可愛的鐘琴、鋼片琴[2]的面目出現的鍵盤樂器的代表。

    那些迷人的小提琴,它們所上的油漆有的偏黃色,有的又偏棕色,它們或是挂在玻璃櫃裡,或是躺在根據它們的體形量身定做的、宛如放木乃伊的棺材一般的盒子裡,修長的、琴頸處包了銀線的琴弓則被保存在琴蓋的夾子裡——意大利的小提琴,其精美的形狀基本上可以讓行家猜到它們的産地是克雷莫納,當然,也有來自蒂羅爾的、荷蘭的、米騰瓦爾德的、薩克森的以及萊韋屈恩自家工場的。

    這裡擺放着成排的富于歌唱的大提琴,其完美的形狀則要歸功于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裡[3],不過,同中音提琴和小提琴的另一個姊妹——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