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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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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學的專業限制賦予人的精神所應承擔的義務還要虔誠、還要笃信的義務。

     這就是阿德裡安當年告訴我他的那個決定時在我腦海裡閃現過的想法。

    如果他是出于某種精神的利己主義的本能而作出這個決定的話,也就是說他是出于這種要求,即希望把自己那冷漠的、無處不在的、能夠輕易地領悟一切的、備受優越感寵愛的智力用宗教的東西來加以約束,使之向後者屈服,甘拜下風,那麼,我原本是不會有什麼異議的。

    那樣的話,不僅我内心悄然湧動着的、由于挂念他而感到的某種不安會得到平息,而且我還會深受感動;因為,這種Sacrificiumintellectus[3],它必然會導緻通過直覺去了解那另外一個世界,而導緻這種情況的智力越強大,它所受到的評價必然就越高。

    ——但我從根本上就不相信我的朋友有一顆虔敬之心。

    我相信他的驕傲,我自己也為之而驕傲,而且,我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懷疑,懷疑這份驕傲就是他作出決定的源泉。

    所以我可以說是喜憂參半,這使得我在聽到他的通報時渾身上下感到一陣驚恐。

     他發現我一臉迷惘之後,似乎又想把這其中的原由歸結為對一個第三方——他的音樂老師的思念上。

     “你肯定以為,克雷齊馬爾會感到失望,”他說道。

    “我也知道,他希望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到波呂許莫尼亞[4]身上。

    奇怪得很,總是有人想把别人往自己的路上拉。

    一人難稱百人心。

    不過,我将會提醒他注意,通過禮拜儀式及其曆史,音樂變戲法似的大量滲透到神學之中,甚至在實踐性和藝術性方面超過了它對數學和化學、乃至對聲學的滲透。

    ” 他表示要把這些話說給克雷齊馬爾聽,但我心裡明白得很,他這實際是說給我聽的,更有甚者,就連我獨自一人呆着的時候,我這腦子居然還會翻來覆去地去想他的這些話。

    誠然,在同神學和禮拜儀式的關系上,同那些世俗的科學一樣,各類藝術也具有,尤其是音樂具有一種從屬的、輔助的性質,這種看法是和我們所作的某些讨論聯系在一起的。

    我們在這些讨論中大談這門藝術的命運,大談這門藝術同禮拜儀式的脫離,大談這門藝術的文化世俗化,我們認為,這門藝術的命運一方面很有促進意義,另一方面卻又是感傷沉重的。

    我非常清楚:為了他個人,為了他的職業前景,他不惜讓音樂退回到它從前的、照他看來還是較為幸福的時期,不惜把音樂降格到它原來在祭禮聯盟所占據的那個位置,這種意願在他選擇職業的時候無疑也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

    同世俗的研究科目一樣,他也願意看到音樂處在這個作為信徒的他甘願為之獻身的領域之下,而我的眼前也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幅将他的想法感性化的巴洛克式油畫,一幅聖壇畫,隻見畫面上,所有的藝術和科學門類全都畢恭畢敬地向被尊奉為神的神學宣誓效忠。

     我把自己的這幅幻象講給阿德裡安聽,他禁不住大笑起來,而且笑了有好一陣子。

    他那時心情很好,特别愛開玩笑——也難怪他這樣;因為,中學的校門在我們的身後關上了,我們生于斯、長于斯的這座城市的城門打開了,世界張開雙臂迎接我們,我們的羽翼變得豐滿,自由開始降臨,這樣的時刻難道不是我們所有人一生中最為幸福、最為熱切渴望的時刻嗎?通過和文德爾·克雷齊馬爾一起去附近較大的幾座城市聽音樂會,阿德裡安對于外面的世界已經預先略知一二;現在,凱澤斯阿舍恩,這座有着巫婆和怪物、有着樂器倉庫、有着設在大教堂内的皇帝陵墓的城市,終于舍得放他走了,而遠走高飛的他,日後也還會再回來看看,也還會重新漫步于這座小城的街頭巷尾,隻不過物是人非,那個時候的他,将會嘴角含笑,俨然一個見過世面的人。

     真是這樣的嗎?難道凱澤斯阿舍恩什麼時候放走過他嗎?難道他不是走到哪裡就把它帶到哪裡的嗎,更何況,每當他以為能夠自己做主的時候,他難道不都是受治于它的嗎?什麼是自由!隻有無關緊要的才是自由的。

    有特點的東西永遠都不是自由的,它被打上了烙印,受到制約和束縛。

    我的朋友決定學習神學,其言下之意難道不就是“凱澤斯阿舍恩”嗎?阿德裡安·萊韋屈恩和這座城市——顯然,兩者加在一起的結果肯定就是神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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