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銷毀這封來信的絕對命令我并未執行——誰又忍心破壞一份可以同德拉克洛瓦之于肖邦那樣的“深情厚義”相媲美的友情呢?我之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服從他的這一苛求,是因為我拿到他的這份文字後初讀時并未仔細,隻是快速浏覽了一遍,而我如果想琢磨其風格和心理,則需要反複多次閱讀才行。
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我似乎錯過了銷毀它的時機;我學着把它當作一份文獻來看待,而這個銷毀的命令又是這份文獻的一個組成部分,所以,這個命令恰好又通過其所具有的文獻性質而自行失效。
不過,至少有一點是我從一開始就能确定的,這就是:讓他在信尾發出這份命令的理由并非在于整封信,而僅僅隻是信的一部分,即那所謂的插科打诨和惡作劇,也就是他被那個可惡的腳夫欺騙的那段遭遇。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部分其實就是信的全部;整封信就是為了這個部分才寫的——而并非是為了讓我開心;寫信的人無疑很清楚,他的這出“鬧劇”根本不會讓我感到開心;相反,這是為了緩解那段見聞所造成的驚心動魄,而我這個童年時代的朋友則是他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
其他的一切都是佐料、掩飾、借口、拖延,以及後來通過音樂批評的妙言警句而進行的一次健談的再掩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如果可以用一個十分客觀的字眼來表達的話,那麼,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則轶聞;這則轶聞,它從一開始就站在幕後,它在最初的字裡行間閃現,但它的出場被推遲了。
在它還沒有得到叙述之前,它開始在有關大城尼尼微的玩笑和那位先知懷疑而又諒解的話語中滑稽登場。
而在那裡,在那個腳夫被第一次提及的地方,它幾乎就要得到叙述了——但它再次消失。
在它得到叙述之前,這封信似乎就要結束——“就此擱筆”——這話好像已經被寫信的人忘在了腦後,好像他隻有通過引用施雷普福斯的那句問候才能重新想起它來,而當他,也就是“将将還算及時地”,并且還是在專門回顧了他父親關于蝴蝶的知識的情況下,把它說出口來的時候,它卻不可以構成信的結尾,相反,他把關于舒曼、浪漫主義和肖邦的言論與之銜接起來,而這些言論的目的顯然是要抵消它的份量并使它再次被遺忘——或者更正确一點地說:這些言論因為傲慢的緣故而給人造成一種印象,似乎它們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因為我不相信他真的有意讓我這個讀者忽略此信的這個核心部分。
在我通讀第二遍的時候,我就發現,此信的文體風格,即滑稽模仿和他個人對庫姆甫的古文的運用,隻維持到那次奇遇講完之前,之後就被心不在焉地棄置一邊,以至于最後幾頁完全改頭換面地展現出一種純粹現代的語言姿态,這令我感到非常奇怪。
一旦那個誤入歧途的故事寫在了紙上,這種古代的語氣似乎就能派上它的用場,而後它又被放棄,不僅因為它不适宜于那些分散注意力的結束語,而且還因為它的啟用,從那一天起,也隻是為了能夠講述這其中的那個故事,那個故事因此而獲得了與之相匹配的氛圍,難道不是這樣嗎?而那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氛圍呢?我要把它說出來,盡管我想到的這個詞很難被用于一場笑劇。
那是一種宗教的氛圍。
這一點我很清楚:由于他對宗教所懷有的那種曆史的親合性,他選擇了用宗教改革的德語來寫一封信,并通過這封信來把這個故事告知于我。
如果沒有這樣的語言遊戲,他又怎能寫下下面這句他想寫下的話呢:“為我祈禱吧!”引文是被用來掩蓋,滑稽模仿則是被用來當作借口,沒有哪個例子比這一個更能說明這個問題了。
而此前不久還出現過另外一個用詞,這個用詞讓我在讀第一遍的時候就已經禁不住開始寒毛直豎了,而且,這個用詞也絲毫和幽默無關,不僅如此,它反而表現出某種極為神秘的、亦即宗教的特點來:這就是“淫窟”一詞。
少數讀者也許會被我剛才和當時分析阿德裡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