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美!”布林格爾說道,用的是一句較長時間以來為美學家們所喜愛的習語,用這句習語可以有力而内行地給“很美”這個狂熱的評價降降溫。
可以說,它用在這裡是非常精确的,并且就其字面意思來看也是合适的,而這可能也是令阿德裡安感到開心的地方。
“現在好了吧!”他大笑着叫道,“現在您明白了吧,一個嚴肅的人是有能力崇拜這個樂曲的。
雖然它不是精神的美,而是典型的感性的,但是,在感性面前,我們終究是既不應該感到害怕,也不應該感到羞愧的。
” “不,”錢币局的克拉尼希博士忍不住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他說起話來還跟平時一樣,不僅特别明确、堅定、字正腔圓,而且條理清楚,當然,同時也會因為氣管炎的毛病而不免呼哧呼哧喘粗氣。
——“不,在藝術上也許是應該的。
在這個領域,我們實際上可以或者應該對那種純粹的感性感到害怕并為之感到羞愧,因為這種感性,根據那個詩人的‘所有不能訴諸精神且隻能激起感官刺激的東西都是粗俗的’這一定義,是粗俗的東西。
” “好高貴的一句話,”阿德裡安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
“在我們想起一丁點兒反駁的話來之前,我們再讓它餘音缭繞一會兒應該是不無裨益的。
” “那您可能會想起什麼來呢?”這位學者急切地問道。
阿德裡安先是聳了聳肩,撇了撇嘴,那意思大概是:“我對事實無能為力,”然後才又說道: “這種理想主義所忽略的東西是,精神絕對不僅僅隻是為精神所吸引,精神同時也是可以被感性美的那種獸性的憂郁所深深打動的。
它甚至已經向輕浮表示過歡呼了。
菲利娜
” “對模棱兩可的東西的過分殷勤和容忍,”錢币學家回應道,“從未被認為是我們的古希臘諸神性格中最具典範性的特征。
此外,如果精神在粗俗感性面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根本就是眨眼示意的話,那麼,人們就可以從中看到一種對于文化的危險。
” “我們顯然對這種危險的看法不同。
” “那您現在就趕緊叫我膽小鬼得了!” “不,絕對沒有的事!一個表示擔憂和針砭時弊的騎士不僅不是什麼懦夫,反而恰恰因此而是一個騎士。
我想為之進行辯護的一切,歸根到底都是一種在藝術的道德性方面所表現出來的寬宏大量。
這種寬宏大量,我覺得,人們更樂意在别的藝術領域而非音樂裡容許它或者是享有它。
對于音樂而言,這或許是相當光榮的,然而,這也是有危險的,這會導緻它的生活天地變得狹小起來。
如果以最嚴厲的精神道德尺度為衡量标準的話,那麼,這整個叮叮當當的既奏且唱又究竟都能剩下點什麼來呢?巴赫的幾個純潔的光譜罷了。
沒準根本就剩不下一絲一毫值得一聽的東西了。
” 一個仆人用巨大的茶盤托來威士忌、啤酒和蘇打水。
“誰還想做破壞遊戲規則的人來着?”克拉尼希依然不依不饒地說道,為此布林格爾一邊大喊着“妙極了!”,一邊去拍他的肩膀。
對于我,恐怕也對于來賓中的某些人而言,這場對話其實就是嚴厲的中等平庸和受苦的深刻體驗之間在思想上所展開的一次迅猛的決鬥。
不過,我把社交聚會上所發生的這一幕插進這裡——不僅是因為我特别強烈地感到了它同阿德裡安當時正在創作的那部協奏曲之間所存在着的絲絲縷縷的關系,而且也是因為那些和那位年輕小夥個人相幹的絲絲縷縷的關系當時立馬就浮現在了我的眼前,而這部協奏曲作品正是在他的頑強推動下才寫成的,而且這對于他而言還在不隻一個意義上意味着一種成功。
隻能僵硬地、枯燥地、苦思冥想地對這一現象進行泛泛而談,這有可能就是我的命運,這種現象有一天被阿德裡安當着我的面定義為一種令人驚奇的和始終不大自然的對我和非我的關系的改變——也就是所謂的愛情的現象。
對于這個就其本身而言就算不上什麼神奇的、與個體的封閉狀态相左的現象在這裡所經曆的那種籠罩了一層神秘的惡魔氣息的變化,我的态度不是沉默,就是寡言,之所以這樣,主要是因為對那個秘密的敬畏發揮出了抑制作用,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個人的敬畏。
不管怎樣,我都希望别人知道,正是通過我的古代語文學家的氣質——也就是用一種難得糊塗的态度去面對生活的性格——所賦予的那種特别的情趣,使得我有能力從這裡看出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