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人情呢。
”
“讓你欠我一份人情?是嗎?”
“你說說看,你認為瑪麗·戈多怎麼樣?”
“那個戈多?想必不會沒有人不喜歡她!你肯定也喜歡她吧?”
“喜歡這個詞還不完全準确。
不瞞你說,從蘇黎世起,我滿腦子想的就是她了;我很難把和她的邂逅理解為純粹的生活插曲;一想到不久又要讓她離去,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我這心裡就難受極了。
我覺得,我好想,并且非要總是看見她,非要總是讓她在我的身邊不可似的。
”
施維爾特費格停下腳步,先是去看那個說這話的人的一隻眼睛,然後又去看他的另外一隻眼睛。
“真的?”他一邊說,一邊重新邁開腳步,同時也把頭低了下去。
“确實是這樣的,”阿德裡安證實道,“我敢肯定,你是不會因為我對你給予這份信任而生我的氣的。
而這份信任恰恰就在于我認為自己對它有十足的把握。
”
“你可得拿準了!”魯道夫喃喃地說道。
而阿德裡安接着又說:“不管什麼事情,你都要學會人性地去看待!我的年齡也不小了,都快奔四十了。
作為朋友,你難道就希望我在這個小隐廬裡了卻殘生嗎?我說了,你要把我當個人來看,這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變得充滿渴望起來,他害怕耽誤了,害怕太遲了,他會渴望一個比較溫暖的家,一個真正令他中意的伴侶,一句話,他渴望更溫柔、更人性的生活氛圍,不僅僅隻是為了愉快惬意,為了生活得更舒适,而首先是因為他希望從中獲取能夠促進他的創作欲和力量的,促進他未來作品的人性的内涵的善和偉大。
”
施維爾特費格默默地走了幾步,然後壓低聲音說道:
“你現在已經把‘人’和‘人性的’說了四遍了。
我數了的。
既然你這樣坦率,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當你用這種字眼的時候,當你用這種字眼來指你自己的時候,我的心在抽緊。
這話從你口裡說出來簡直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太不合适了,也——真的,太令人感到羞愧了。
請原諒我這樣說!難道你的音樂在此之前是非人性的嗎?那樣的話,它就應該把它的偉大歸公于它的非人性。
請原諒我這簡單幼稚的看法!我不想聽到你的任何一部是被人性賦予靈感的作品。
”
“是嗎?你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嗎?可是有一部已經被你在人前演了三遍了,難道不是嗎?是你讓人家把它獻給你的,不是嗎?我知道,對我說這些無情無義的話,這并不是你的本意。
可是,你讓我知道,我隻是由不人性構成,這就是我,而且我也沒有權利得到人性,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無情嗎?無情且欠考慮——正如無情總是源自欠考慮一樣,難道不是嗎?一個用值得驚異的耐心把我争取到人性這邊并讓我皈依你的人,一個讓我這輩子第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人性溫暖的人,他竟然告訴我,我和人性毫無關系,我可以和人性毫無關系。
”
“這似乎是一個臨時的應急措施。
”
“假如真是這樣呢?假如這裡所涉及的真是一種練就人性的過程,一個走向人性的預備階段,而這個階段又正因為是這樣的而不失卻任何内在價值呢?我生命中的一個人,他的勇敢不懈的堅持——幾乎可以說是:讓死神望而生畏;他使我身上的人性得到釋放,他教給我幸福。
這其中的詳情也許将不為外人所知,将不會寫進任何一本傳記中去。
但他的功績難道就會因此而受到損害,他應該秘密享有的榮譽難道就會因此而遭到貶低嗎?”
“你可真會變着法兒地恭維我。
”
“我這哪裡是變着法兒呢,我隻是實話實說!”
“這倒也是,其實真正要說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瑪麗·戈多。
為了總能看見她,為了總能讓她呆在你的身邊,你,如你所說,非要娶她為妻不可。
”
“這是我的願望,我的希望。
”
“哦,她知道你的這些想法嗎?”
“我擔心:不知道。
我擔心,我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了解我的感情和願望,尤其是有别人在場的時候,當着别人的面向女人獻殷勤,扮演塞拉東,不管怎樣,這樣做總會讓我覺得不大自在。
”
“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拜訪她呢?”
“因為我不喜歡出其不意地直接向她表白,向她求婚,而且,由于我的笨拙,她很可能在這方面還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我在她的心目中還就隻是個有趣的隐士而已。
我擔心她會不知所措,并因為不知所措而予以——也許是操之過急的——回絕。
”
“那你為什麼不自己給她寫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