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月亮。
它升入視線内,月面是手形平面。
傑西卡打量着月色下的銀白色沙漠。
“我把沙槌安在裂縫的最深處了,”保羅說,“點上上面的蠟燭後,我們還有三十分鐘的時間。
”
“三十分鐘?”
“三十分鐘後它将召喚……沙蟲。
”
“哦,那咱們快走吧。
”
他從她身邊離開,她聽見他走回裂縫的聲音。
黑夜就是一個隧洞,她想,一個通向明天的洞……如果我們有明天的話。
她搖搖頭,我為何如此沮喪?我受過比那更好的訓練!
保羅回來了,拿着背包,領路來到下面的第一座沙丘旁。
他在那裡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等着他母親跟上來。
她的腳步很輕,冷冷的沙粒輕輕飄下——這是沙漠自己的密碼,說明一切如常。
“我們不能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保羅說,想起人在沙地上走路的情形……既有預知的記憶,又有真實的記憶。
“看着我怎麼走,”他說,“這是弗雷曼人在沙漠上的行走方式。
”
他走到沙丘的迎風面上,沿着它的曲線,磨磨蹭蹭地移動着。
傑西卡仔細看着他走了十步,便跟了上去,學着他的樣子走起來。
她明白了它的意義:他們得發出沙子自然移動的聲音……像風吹過一樣。
但是肌肉卻對這種不自然的破碎模式表示抗議:走一步……拖一下……拖一下……走一步……走一步……停一下……拖一下……走一步……
時間慢慢過去,前面的岩石似乎壓根就沒靠近一分,後面的懸崖仍然高聳着。
“咚!咚!咚!咚!”
從懸崖後傳來鼓聲。
“沙槌。
”保羅小聲說。
敲擊聲持續着,他們發現,他們大步往前走時,很難避開它的節奏。
“咚……咚……咚……咚……”
月光下,和着空洞的敲擊聲,他們走在大盆地中,在流動的沙丘上爬上爬下:走一步……拖一下……停一下……走一下……穿過豆沙地時,一顆顆豆大的沙在他們腳下滾動:拖一步……停一下……走一步……
與此同時,他們的耳朵一直在搜尋那特别的咝咝聲。
那聲音傳來時,開始時是如此輕微,以至于被他們拖曳腳步的聲音所蓋過。
但它慢慢變響……越來越響……從西方傳來。
“咚……咚……咚……咚……”沙槌繼續響。
夜幕之下,那咝咝聲越來越近,在他們身後傳開。
他們邊走邊回頭,看到飛快前行的沙蟲拱起的土堆。
“繼續往前,”保羅小聲說,“别回頭。
”
從他們剛剛離去的岩石陰影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碾壓聲,像是一連串山崩地裂的聲音。
“繼續往前。
”保羅重複道。
他看到他們已經來到兩塊山壁的中間位置處——前面那塊和後面那塊。
但這裡并沒有标記點。
在他們身後,夜幕下全是瘋狂撕咬岩石的噼裡啪啦的聲音。
他們繼續往前移動……肌肉的疼痛似乎了無止境。
但保羅看到,前面那令人心動的懸崖變得越來越高了。
傑西卡向前移動着,但壓根兒就集中不了精神。
她明白,讓她維持前進的動力,僅僅來自自身意志的重壓。
她喉嚨幹得發疼,但身後那可怕的聲音驅走了停下來喝一口蒸餾服貯水袋中的水的欲望。
“咚……咚……”
瘋狂的聲音又從遙遠的懸崖爆發出來,淹沒了沙槌的聲音。
接着是一陣沉寂!
“快。
”保羅小聲說道。
她點點頭,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她的動作,但她需要這動作來告訴自己,有必要要求已達到極限的肌肉做出更多非自然的動作……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岩壁攀入了星空,山腳下有一片平坦的沙地。
保羅踏上沙地,因疲憊而絆了一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腳,平衡着自己的身子。
共振的隆隆聲震動着四周的沙地。
保羅向旁邊踉跄了兩步。
“轟!轟!”
“鼓沙。
”傑西卡低聲說。
保羅恢複了平衡,迅速掃了眼四周的沙地,岩壁離他們大概還有兩百米遠。
同時他聽到了身後的咝咝聲,像風聲,像激流聲,而這裡根本沒有水。
“快跑!”傑西卡尖叫道,“保羅,快跑!”
他們跑了起來。
鼓聲在他們腳下轟鳴,接着他們跑出了沙地,來到了礫石地上。
他們的肌肉原本由于那不熟悉、毫無節奏的動作而變得異常疼痛,這陣奔跑一度讓它們有所放松,這才是可以理解的動作,才是有節奏的動作。
但沙子和礫石拖曳着他們的雙腿,而沙蟲的咝咝聲慢慢逼近,就像是風暴在他們四周席卷。
傑西卡絆了一下,跪倒在地。
她現在滿腦子全是疲勞、狂怒的聲音和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