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還有被平行線分割的圓弧。
女人指着圖,一個接一個點下去,盡可能快地移動投影筆。
而孩子們有節奏地跟着她的手往下讀。
保羅一面聽,一面與哈拉繼續往穴地深處走去,讀書聲漸行漸遠。
“樹,”孩子們齊聲朗讀,“樹,草,沙丘,風,山,山丘,火,閃電,岩石,石塊,灰塵,沙,熱,避難所,熱量,滿,冬天,冷,空,侵蝕,夏天,洞,白天,緊張,月亮,夜晚,岩帽,沙潮,斜坡,種植,包紮……”
“這種時間你們還上課?”保羅問。
她的臉變得嚴肅,聲音帶着悲痛:“列特教導我們,教育一刻也不能停止。
我們會永遠記着死去的列特,這是恰科博薩的悼念方式。
”
她穿過地道,走到左邊,登上一塊平台,撩開橙色的門簾,站到一旁。
“你的住宅已經準備好了,友索。
”
保羅猶豫了一下,沒有走上她站的那個平台,他突然不大情願和這個女人單獨相處。
同時他也想到,自己正被一種奇怪的生活方式所包圍,隻有徹底了解弗雷曼人對生态學的看法和價值體系,他才能懂得這種生活方式。
他感到這個弗雷曼世界正在引誘他、誘惑他。
他知道陷阱裡是什麼東西——瘋狂的聖戰,那個他認為應該不惜一切代價避免的聖戰。
“這是你的牙帳,”哈拉說,“你還在等什麼呢?”
保羅點點頭,終于走到了平台上。
他掀起她身後的門簾,摸着織物中的金屬纖維,跟着她穿過一個很短的門廊,接着來到了一個大房間中。
房間呈正方形,六米見方,地上鋪着厚厚的藍色地毯,藍綠色的織物遮着岩石牆壁,天花闆上也挂着一些黃色的織物,還有幾盞黃色的球形燈在輕輕晃動。
感覺像一頂古老的帳篷。
哈拉站在他面前,左手按在臀部,眼睛打量着他的臉。
“孩子們跟一個朋友在一起,”她說,“過一會兒就會出來的。
”
保羅飛快地掃了眼房間,以掩蓋自己的不安。
在他左邊,一道簾子半掩着另外一個更大的房間,沿牆擺着一排墊子。
他感到通氣管中吹來一股微風,看見管口就在正前方,巧妙地隐藏在另一道簾子後。
“要我幫你脫蒸餾服嗎?”哈拉問。
“不……謝謝。
”
“要我拿吃的來嗎?”
“好。
”
“那個房間邊上有個休息室,”她指着說,“你可以去那裡脫蒸餾服,又舒服又方便。
”
“你說過我們要離開這個穴地,”保羅說,“難道我們不該開始整理東西了嗎?”
“到時候會收拾好的,”她說,“屠夫還沒查到我們這裡。
”
她仍然躊躇着,看着他。
“怎麼啦?”他問。
“你還沒有伊巴德的眼睛,”她說,“有點奇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吸引力。
”
“去拿吃的,”他說,“我餓了。
”
她朝他笑了笑,是那種看透一切的女人的微笑,保羅為此感到不安。
“我是你的仆人。
”說完,她輕快一轉身,低頭從一道厚厚的簾子下鑽了過去,簾子落回原地之前,保羅看見了另一條通道。
保羅感到一陣窩火,他撩開右邊薄薄的簾子,進入那個很大的房間,他在那裡站了一會兒,覺得定不下心來。
他想知道契尼去哪兒了……剛剛失去父親的契尼。
我們在這一點上很相似,他想。
從外面的通道裡傳來一聲哀号,因為隔着簾子,聲音聽起來很輕。
又是一聲,稍稍遠了些。
接着又是一聲。
保羅意識到是有人在報時。
他發現自己還沒在這裡見過鐘表。
一絲淡淡的木餾木燃燒的氣味進入他的鼻孔,蓋過了穴地裡無所不在的臭氣。
保羅發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穴地氣味對神經的侵襲。
他又想起了母親,未來的那些蒙太奇畫面裡總有她的身影……還有她女兒的身影。
這些變化多端的時間在他的意識中舞動,他猛地搖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蛛絲馬迹之上,它們向他述說着将弗雷曼人吞沒了的文化,闡述着它的深度和廣度。
還有各種精細的怪異之處。
他曾在夢中見過這些山洞和這個房間的東西,但是,他所見到的這個東西與他此前見到的一切完全不同。
這裡沒有毒物探測器的痕迹,在這個洞穴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哪裡有使用到它。
但他能在穴地的臭氣中聞到毒物的氣味——有劇毒之物,也有普通的毒物。
一陣簾子響動的“唰唰”聲傳來,他想應該是哈拉帶着吃的回來了,于是轉身看去。
然而,他沒看到哈拉,在撩起的簾子下,他看見了兩個小男孩——約摸九到十歲的樣子——正用貪婪的眼神看着他。
兩個男孩都佩戴一把雙刃晶牙匕,一手正按着刀柄。
保羅突然回想起弗雷曼人的故事:據傳說,他們的孩子戰鬥起來和大人一樣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