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水員開始了晨禱。
今天的歌聲中加進了激勵沙蟲騎士的語句。
“空空世界不過是個軀殼,”那人吟唱起來,哀痛的聲音越過沙丘,飄向遠方,“有誰能逃避死亡的天使?夏胡魯的天命啊,必須遵從。
”
保羅聽着,想起他手下弗雷曼敢死隊死亡頌歌的歌詞,意識到這段禱詞也是死亡頌歌開頭的那一段,此外,也是敢死隊隊員投身戰鬥前所念的誓詞。
過了今天,這裡會不會也豎起一座岩石聖殿,以紀念另一個亡魂?保羅暗自思忖,将來,弗雷曼人會不會紛紛在這裡駐足,每人都往聖殿加一塊石頭,憑吊死在這裡的穆阿迪布?
他知道,今天是足以決定未來的重要轉折點之一。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從當前的時空位置輻射出無數通往未來的軌迹。
一幕幕不完整的幻象折磨着他。
他越抵制他那可怕的使命,越反對那即将到來的聖戰,交織在未來幻象中的局面就愈加混亂。
他的整個未來就像一條湍急的河流,正朝一個峽谷急沖而去。
那洶湧的節點完全隐沒在一片雲霧之中。
“斯第爾格過來了,”契尼說,“我得站到邊上去了,親愛的。
現在,我的身份是塞亞迪那,必須監督整個儀式的進行。
要知道,以後的編年史會真實地記錄這次儀式的整個過程。
”她擡頭看看他。
有那麼一小會兒,她的情緒顯得很低落,但很快就重新控制住了自己。
“等這事過後,我會親手給你準備早餐。
”她說着,便轉身離開了。
斯第爾格越過粉沙地向他走來,腳下揚起小片的沙塵。
他仍然帶着桀骜不馴的眼神,深陷在眼窩裡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保羅。
蒸餾服面罩下隐約露出烏黑發亮的胡子尖,凹凸不平的臉頰上滿是皺紋,仿佛由天然岩石風化而成。
他扛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保羅的軍旗:一面綠黑旗,旗杆上有一根水管。
這面旗幟已經成為這塊土地上的傳奇了,保羅半帶自豪地想:現在,随便我做什麼,即使是最簡單的事也會變成傳奇。
他們會把一切全都記錄下來:我如何與契尼分開,如何問候斯第爾格——我今天的一舉一動全都将記錄在冊。
無論生死,我都将成為傳奇。
但我決不能死,否則這一切就僅僅是個傳奇,再也沒有任何力量阻止聖戰的爆發了。
斯第爾格把旗杆插在保羅身旁的沙地裡,雙手垂在兩側,藍中帶藍的眼睛平視前方,專心緻志。
保羅想起了他自己的眼睛是怎樣因食用香料食物而染上了這種顔色的。
“他們拒絕了我們的朝觐。
”斯第爾格莊嚴地說道。
保羅用契尼教過他的話回應:“誰能否決一個弗雷曼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權利,無論他徒步行走還是騎乘?”
“我是耐布,”斯第爾格說,“發誓決不活着落入敵人之手;我是死亡三腳的一隻腳,誓把仇敵消滅。
”
沉默降臨。
保羅掃了一眼散立在斯第爾格身後沙地上的其他弗雷曼人,隻見大家全都站着一動不動,各自祈禱着。
這時,他聯想到弗雷曼這個民族獨特的個性,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殺戮對他們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整個民族終日生活在憤怒與悲痛之中,從來沒考慮過可以用什麼來取代這種生活方式——隻除了一個夢,也就是列特·凱恩斯生前灌輸給他們的那個夢。
“領導我們穿越沙漠和避開陷阱的主啊,在哪裡?”斯第爾格問。
“他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弗雷曼人齊聲應和。
斯第爾格挺直肩膀,靠近保羅,壓低聲音說道:“嗨,記住我告訴你的那些話,動作要簡單直接,别耍什麼花樣。
我們的族人十二歲就開始騎造物主。
雖然你的年紀已經大了六歲,可你畢竟不是生來就過着我們這種生活的人。
你沒有必要為了給别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刻意做出大膽的舉動。
我們都知道你很勇敢。
你所要做的隻是召來造物主,然後騎上去。
”
“我會記住的。
”保羅說。
“一定要記住。
我絕不允許你讓我的教導蒙羞。
”
斯第爾格從衣袍内掏出一根長約一米的塑料棒,一頭尖,另一頭裝着一個上緊發條的沙槌。
“這個沙槌是我親自為你準備的,很好用,給。
”
保羅接過沙槌,觸摸着那溫暖光滑的塑料表面。
“你的鈎子在西薩克利那裡,”斯第爾格說,“等你走上那邊那個沙丘時,他會把鈎子交給你。
”他指着右邊,“召一條大造物主,友索,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
”
保羅注意到斯第爾格說話的語氣,半帶正式,半含朋友的擔心。
就在此時,太陽似乎突然躍出了地平線,染上一片銀白的藍色天空表明,即便對厄拉科斯來說,今天也是極其幹燥、極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