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股清泉從那兒流淌,
你能看見她的倩影。
夏日裡陽光照耀,酷熱難耐,
她給我們送來了面包和牛奶——
清涼,帶着香料的芬芳。
她用眼睛擊垮敵人,
折磨壓迫者,
洞察一切秘密。
她就是厄莉娅……厄莉娅……厄莉娅……
歌聲越來越低,漸漸消失。
保羅感到惡心。
我們在做些什麼?他問自己。
厄莉娅還隻是一個小貝尼·傑瑟裡特,可她正在長大。
他想:長大意味着變得愈加惡毒。
彙聚在神廟裡的集體無意識侵蝕着他的頭腦。
他身體的各組成部分和周圍的人别無二緻,但意識與衆不同。
他能感受到這種不同之處,它壓迫着他,擠壓着他。
他站在那裡,完全沉浸在人群中,卻又因為自己那永遠無法饒恕的罪惡而被孤立出來。
他清楚地意識到神廟之外的宇宙,無比宏大,無邊無際。
單靠一個人、一套宗教儀式,怎麼可能把如此浩瀚無垠的宇宙織成一件适合每個人穿的小外套?
保羅顫抖起來。
這個浩瀚宇宙對抗着他的每一步,讓他無法掌握,制造無數假象來蠱惑他。
宇宙永遠不會接受他賦予它的任何形式。
又一輪深邃的寂靜籠罩了整個神廟。
厄莉娅從閃光的彩虹後面走了出來。
她穿着一件黃色長袍,裝飾着厄崔迪家族的綠色花紋——黃色代表陽光,綠色代表創造生命的死亡。
就在這時,保羅産生了一種出乎他意料的想法:厄莉娅在這裡出現隻是為了他,為了他一個人。
他的目光穿過神廟裡的人群,投向自己的妹妹。
她是他的妹妹。
他了解她的習慣和她的出生,可他以前從未站在現在這個位置,和香客在一起,用他們的眼光觀察她。
在這裡,在這個做神秘禱告的地方,他覺得她成了這個對抗他的宇宙的一部分。
侍僧遞給她一隻金制聖餐杯。
厄莉娅舉起杯子。
憑着某種直覺,保羅知道聖杯裡裝着未經加工的香料,一種精緻的毒藥,為她帶來神谕的聖餐。
厄莉娅盯着聖餐杯,開始說話。
聲音溫柔地拂過耳膜,似鮮花盛開,流暢滋潤,悅耳動聽。
“起初,我們是一片虛無。
”她說。
“對一切茫然無知。
”合唱隊吟誦道。
“我們不知道神祇駐留于萬物。
”厄莉娅說。
“每時每刻。
”合唱隊吟道。
“神祇在這裡。
”厄莉娅說,輕輕舉起聖餐杯。
“它帶給我們歡樂。
”合唱隊吟誦。
也帶給我們憂傷,保羅想。
“它喚醒了靈魂。
”厄莉娅說。
“它驅散了疑懼。
”合唱隊吟誦。
“在塵世中,我們毀滅。
”厄莉娅說。
“在神的懷抱裡,我們新生。
”合唱隊吟誦。
厄莉娅把聖餐杯舉到唇邊,喝了一口。
保羅吃驚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和人群中最普通的香客一樣屏住了呼吸。
盡管知道厄莉娅這時哪怕最細微的一切感受,他還是被攫住了。
劇毒注入身體的情形在他記憶中複蘇:意識化為一粒微塵,置換了毒藥。
他再次體驗到那種蘇醒的感覺,時間已經不複存在,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是的,他了解厄莉娅此刻的感受,可同時又覺得并不了解。
不可言說的神秘蒙住了他的眼睛。
厄莉娅顫抖着,跪了下去。
保羅和陷入癡迷的香客一起喘息着,沉醉在一個幸福的幻象中,完全忘記了正步步逼近、完全有可能變為現實的其他種種可能性。
在厄莉娅帶來的這個幻象中,人在混沌中穿行,無法區分真正的現實和沒什麼實際意義的偶然事件。
這個幻象讓人渴望着一種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的絕對完美。
而在渴望中,人喪失了現在。
厄莉娅在香料的迷醉中前仰後合。
保羅感到某個超自然的存在對自己說:“看啊!看那兒!看你都忽略了些什麼?”刹那間,他感到自己借助另一雙慧眼,看到了任何畫家和詩人都無法描述的圖像和韻律。
它栩栩如生,美麗無比。
它像一盞耀眼的明燈,在它面前,人類的一切貪欲都暴露無遺……包括他自己的貪欲。
厄莉娅說話了,被揚聲器放大的聲音在大廳中隆隆回蕩。
“光明的夜晚!”她喊叫道。
一陣呻吟像洶湧的波濤滾過香客。
“在這樣的夜晚,一切都無所遁形!”厄莉娅說,“這般黑暗是多麼耀眼!無法直視它,感知能力也無法捕獲它,語言不能描述它。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一片漆黑,其中孕育着萬物。
啊,它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