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溫柔,又是多麼暴戾!”
保羅發現自己期待着妹妹給自己一些特别的暗示。
可能是某些動作或言詞、某種巫術、某種神秘的方法。
這些暗示将像弩箭扣合在弓槽内一般适合他。
緊張的一刻。
這一刻在他意識内動蕩不止,像滾動的水銀。
“未來會有悲哀。
”厄莉娅吟道,“我告訴你們,一切都隻是開始,永遠是開始。
世界等待着征服。
聽我說話的人中,有些人将有尊貴的命運。
顯貴之時,你們會嘲笑過去,忘記我現在告訴你們的話:一切差異隻不過是過眼煙雲,差異是暫時的,永恒不變的是一緻。
”
厄莉娅低下頭。
保羅差點失望地叫起來:她沒有說出他期待的東西。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像一具空殼,像沙漠昆蟲蛻下的外殼。
别的人一定也有和他類似的感覺,他想。
他感到身邊的人群騷動起來。
突然間,一個站在保羅左邊靠大廳另一頭的女人大聲叫喊起來,一聲沒有字句的痛苦叫嚷。
厄莉娅擡起頭,保羅激動得一陣暈眩。
他們之間的距離崩塌了。
他定定地直視着厄莉娅呆滞無神的眼睛,仿佛離她隻有幾英寸遠。
“誰在呼喚我?”厄莉娅問。
“是我。
”女人喊道,“是我,厄莉娅。
哦,厄莉娅,幫幫我。
他們說我的兒子在莫麗坦星上被殺死了。
他真的走了嗎?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了……永遠見不到了?”
“你在沙地裡走過嗎?”厄莉娅吟道,“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一切都會回來。
隻是回來的時候改變了形式,你已經認不出它們了。
”
“厄莉娅,我不明白!”女人嗚咽道。
“你生活在空氣中,可你看不見空氣。
”厄莉娅厲聲說,“難道你是沒有頭腦的蜥蜴嗎?你的話帶着弗雷曼口音。
弗雷曼人會試圖讓死人複活嗎?除了他的水,我們不想要死者的任何東西。
”
大廳中央,一個穿着深紅鬥篷的男人舉起雙手,袖子滑落下來,露出白皙的手臂。
“厄莉娅,”他大叫,“我得到了一個商業提案。
我應不應該接受?”
“你像一個乞丐一般來到這裡。
”厄莉娅說,“你想尋找金碗,但隻能找到匕首。
”
“有人請我殺一個人!”一聲吼叫從右邊響起,低沉,帶着穴地的音調,“我應不應該接受?如果接受的話,能否成功呢?”
“開始和結束是同一件事。
”厄莉娅厲聲說,“我以前沒有告訴過你們嗎?你到這裡并不是為了提出這個問題。
你到底懷疑什麼,非要跑到這兒來大喊大叫說出你的懷疑嗎?”
“她今晚脾氣很壞。
”保羅身旁的一個婦女咕哝道,“你以前見過她這樣憤怒嗎?”
她知道我來了,保羅想,難道她在幻象中看到了什麼使她惱怒的東西?她是在生我的氣嗎?
“厄莉娅,”保羅前面的一個男人叫道,“告訴那些商人和膽小鬼,你哥哥的統治還能維持多久!”
“你應該先扪心自問,好好想一想。
”厄莉娅咆哮着,“你嘴裡所說的全是你的偏見!正因為我哥哥駕馭着混沌,你們才能有房屋和水!”
厄莉娅一把抓住長袍,猛地轉過身,大踏步穿過閃爍的光帶,消失在彩虹後面的黑暗之中。
侍僧們立即唱起結束曲,但節奏已經亂了。
很明顯,晚禱儀式的突然結束讓他們措手不及。
人群發出一陣咕哝聲。
保羅感到身邊的人們騷動起來,煩躁不滿。
“全怪那個提出愚蠢的商業問題的傻瓜。
”保羅身邊的女人喃喃地說,“那個虛僞的家夥!”
厄莉娅看到了什麼?發現了什麼未來的痕迹?
今晚這裡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使神谕儀式變了味。
平常,人們都會吵吵嚷嚷懇求厄莉娅回答他們那些可憐的問題。
是的,他們像乞丐一樣來到這裡祈求神谕。
他以前也來這兒聽了很多次,藏在祭壇後的黑暗裡。
是什麼使今晚的情形如此不同?
那個老弗雷曼人扯了扯保羅的衣袖,朝出口處點點頭。
人群開始朝那兒湧去。
保羅被迫跟着他們一塊兒移動,向導的手一直抓住他的衣袖。
此時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成了某種他無法控制的力量。
他成了一個非人,一種異己的東西,漫無目的地移動着。
而他本人便寄生于這個非人的内部,被别人領着穿過他自己城市的街巷,走上一條他在幻象中見過無數次的熟悉的道路。
這條路使他的心髒都凝固了,沉甸甸的,充滿悲哀。
我本該知道厄莉娅看到了什麼,他想,因為我自己已經無數次見過它。
可她沒有大聲叫喊……因為她同時還看到了其他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