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厄莉娅耳裡,這記響聲中,她覺得自己被她長久以來一直在抗拒的一切俘獲了。
她體内的其他生命像巨浪般洶湧而出,每個生命都争着将各自的面孔呈現在她的視界中央——一大群臉。
長着癬斑的臉,冷酷的臉,陰沉的臉。
各式各樣的臉如潮水般流過她的意識,要求她放棄掙紮,和他們一起随波逐流。
“不,”她喃喃自語道,“不……不……不……”
她本該癱倒在過道上,但身下的長椅卻接受了她癱軟的身體。
她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辦不到,隻得在塑鋼椅上攤開了四肢,隻有她的嘴仍在反抗。
體内的潮水洶湧澎湃。
她感到自己能留意每個微小的細節。
她知道其中的風險,以警覺的态度對待她體内每張喧嚣不已的嘴裡說出的話。
一個個刺耳的聲音想引起她的注意:“我!我!”“不,是我!”但她知道,一旦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到某個聲音上,她就會迷失自我。
在衆多面孔之中甄别出某一張,追蹤與那張臉相伴的聲音,意味着她将被這張分享她生命的面孔單獨控制。
“正是因為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你才會知道這一點。
”一個聲音低聲說。
她雙手捂住耳朵,想:我不能預言未來!就算進入入定狀态也不起作用!
但那聲音堅持着:你會的,隻要你能得到幫助。
“不……不。
”她喃喃自語。
其他聲音在她意識内響起:“我,阿伽門農,你的祖先,命令你聽從我的吩咐!”
“不……不。
”她用雙手使勁壓住耳朵,耳朵旁的肉都壓疼了。
一陣癫狂的笑聲在她耳内響起:“奧維德死後出了什麼事?簡單。
他是約翰·巴特利特的前世。
”
這些名字對困境之中的她來說毫無意義。
她想朝着它們以及腦海中的其他聲音放聲尖叫,卻無法發出自己的聲音。
某個高級侍衛又派剛才那個侍衛回到了天台上。
她站在含羞草叢後的門口,再次瞥了一眼,見厄莉娅躺在長椅上。
她對她的同伴說道:“嗯,她在休息。
你知道她昨晚沒能睡好。
再睡一覺對她有好處。
”
但厄莉娅沒有聽到侍衛的聲音。
腦海中一陣刺耳的歌聲吸引了她的意識:“我們是愉快的鳥兒,啊哈!”聲音在她顱内回蕩,她想着:我快瘋了。
我快失去理智了。
長椅上的雙腳微微動彈,作出逃跑的動作。
她隻覺得一旦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她會立刻逃離。
她必須逃走,以免讓她意識内的潮流将她吞沒,永遠腐蝕她的靈魂。
但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帝國内最強大的力量随時聽命于她任何小小的願望,而此刻的她卻無法命令自己的身體。
一個聲音在體内笑道:“從某方面來說,孩子,每個創造性的活動都會帶來災難。
”這是個低沉的聲音,在她眼前隆隆響起。
又是一陣笑聲,仿佛是對剛才那句話的嘲弄。
“我親愛的孩子,我會幫助你,但你同時也得幫助我。
”
厄莉娅牙齒打着顫,對一片喧嚣之上的這個低沉的聲音說:“是誰……誰……”
一張面孔在她意識中形成了。
一張笑眯眯的肥臉,像一個嬰兒,但那雙眼睛中卻閃爍着貪婪的目光。
她想抽回意識,但僅能做到離那張臉稍微遠一點,看到與臉相連的身體。
那具身體異常肥胖,包裹在長袍中,長袍下端微微凸出,表示這具胖身體需要便攜式浮空器的支撐。
“你看到了,”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是你的外祖父。
你認識我。
我是弗拉基米爾·哈克南男爵。
”
“你……你已經死了!”她喘息道。
“當然,我親愛的!你體内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死了。
但其他人不會來幫助你。
他們不理解你。
”
“走開,”她懇求道,“哦,請你離開。
”
“可你需要幫助呀,外孫女。
”男爵的聲音争辯道。
他看上去是多麼不同尋常啊,她想,在閉合的眼睑内看着男爵的形象。
“我願意幫助你,”男爵引誘地說,“而這裡的其他人隻會争着控制你的全部意識。
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想趕走你自己的意識。
但是我……我隻要求一個屬于自己的小角落。
”
她體内的其他生命再次爆發出一陣狂飙。
大潮再次威脅要淹沒她,她聽到了她母親的聲音在尖叫。
厄莉娅想:她不是還沒死嗎?
“閉嘴!”男爵命令道。
厄莉娅感到自己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渴望,想強化那道命令。
渴望流過她的整個意識。
她的内心沉寂下來,安甯感如同涼水浴般淌過全身,野馬狂奔般的心跳逐漸恢複到正常水平。
男爵的聲音又适時響了起來:“看到了?聯合起來,沒有誰能戰勝我們。
你幫助我,我幫助你。
”
“你……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