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沙蟲不斷向南方前進,雷托的思緒自由飄蕩起來。
他想把這次旅行看成自己獲得新生的慶典,以此讓自己忘卻為了追求金色通道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正如弗雷曼老人一樣,他知道自己必須通過各種新的慶典來保證自己不被割裂成記憶的碎片,來抵擋靈魂中那些貪婪的捕獵者。
矛盾從未被統一過,現在卻必須被納入當下的情形,成為從内部驅動他的力量。
中午過後不久,他注意到在他前進方向偏右的地方有個隆起。
漸漸地,隆起變成了一個小山丘。
現在,納穆瑞……現在,薩巴赫,咱們來瞧瞧你們的同胞會怎麼對待我的出現,他想。
這是他面前最微妙的一根線頭,它的危險更多來自它的誘惑,而不是顯而易見的威脅。
山丘的景象一直在變化。
有一陣子,看上去仿佛是它在朝他走近,而不是他向着它前進。
筋疲力盡的沙蟲總想往左邊去。
雷托沿着它龐大的身體側面向下滑了一段距離,随後又插下矛鈎,讓沙蟲沿着一條直線前進。
一陣濃郁的香料味道刺激着他的鼻孔,這是香料富礦的信号。
他們經過一片到處在冒泡的鱗狀沙地,沙地下剛剛經曆了一場香料噴發。
他穩穩地駕馭着沙蟲越過那條礦脈。
充滿肉桂香氣的微風追随了他們一陣子,直到雷托操縱沙蟲進入另一條正對着山丘的航道。
突然間,一道缤紛的色彩閃現在沙漠南部遠處的地平線上:在空曠的大地上,一個人造物體反射着太陽的光芒。
他拿出雙筒望遠鏡,調整好焦距,看到了一架香料偵察機伸展的機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它下面有一台大型采集機,看上去像是一隻巨大的蝶蛹。
雷托放下望遠鏡,采集機縮小成了一個小點。
這也告訴他,那些香料的采集箱也會看到他——沙漠與天空之間的小黑點,弗雷曼人把這看成有人在活動的迹象。
他們顯然已經看到了他,而且警覺起來。
他們在等待。
在沙漠中,弗雷曼人總是互相猜疑,直到他們認出了新來者,或是确定了新來者不會構成威脅。
甚至在帝國文明之光的照耀下,他們仍然保持着半開化的狀态。
那就是能拯救我們的人,雷托想,那些野蠻人。
遠處的香料偵察機向右傾斜了一下,随後又向左傾了傾。
這是一個傳遞給地面的信号。
雷托能想象駕駛員正在檢查他身後的沙漠,看他是不是前來此處的唯一沙蟲騎士。
雷托控制着沙蟲向左轉彎,直到它完整地掉了個頭為止。
他從沙蟲的肋部滑下,并向外跳了一大步,離開了沙蟲的前進範圍。
不再受矛鈎控制的沙蟲生氣地在地面吸了幾口氣,然後把前三分之一的身體紮進沙地,躺在那裡恢複體力。
顯然它被騎得太久了。
他轉身離開沙蟲,它将留在這裡繼續休息。
偵察機圍繞着采集機緩緩飛行,不斷用機翼發出信号。
他們肯定是接受走私徒贊助的反叛者,刻意避免使用電子形式的通信手段。
他們的目标顯然是他剛剛經過的香料區——采集機的出現證明了這一點。
偵察機又轉了一圈,随後沉下機頭,停止轉圈,直接向他飛來。
他認出這是他父親引進厄拉科斯的一種輕型撲翼飛機。
它在他頭上同樣轉了一圈,然後沿着他站立的沙丘搜查了一番,這才迎着微風着陸。
它停在離他有十米遠的地方,激起一陣飛揚的沙塵。
靠他這側的艙門開了,一個穿着厚厚的弗雷曼長袍的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長袍右胸處有一個長矛标記。
那個弗雷曼人緩緩地向他走來,給雙方都留下充分的時間來研究對方。
那個人個子挺高,長着一雙藍色的香料眼。
蒸餾服面罩遮蔽了他下半部分臉龐,他還用兜帽蓋住了額頭。
長袍飄動的樣子顯示那底下藏着一隻拿着毛拉槍的手。
那個人在離雷托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低頭看着他,眼神裡充滿疑惑。
“祝我們好運。
”雷托說道。
那個人向四處看了看,檢查着空曠的大地,随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雷托身上。
“你在這兒幹什麼,孩子?”他問道,蒸餾服面罩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你想成為沙蟲洞的軟木塞嗎?”
雷托再次用了傳統的弗雷曼表達方式:“沙漠是我家。
”
“你走的是哪條路?”那個人問道。
“我從迦科魯圖向南而來。
”
那個人爆發出一陣狂笑:“好吧,巴泰!你是我在坦則奧福特見到的最奇怪的人。
”
“我并不是你的小瓜果。
”雷托針對他說的“巴泰”回應道。
這個詞有一種可怕的含義——沙漠邊緣的小瓜果能為任何發現它的人提供水分。
“我們不會喝了你,巴泰,”那個人說道,“我叫穆裡茨。
我是這裡台夫們的哈裡發。
”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采集機。
雷托注意到這個人稱自己為他們這夥人的法官,并把其他人稱為台夫,意思是一個幫派或是一個公司。
他們不是“依池萬”——不是有血緣關系的一個部落。
他們肯定是接受贊助的反叛者。
這裡有他想要選擇的線頭。
雷托保持着沉默,穆裡茨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就叫我巴泰吧。
”
穆裡茨又發出一陣笑聲:“你還沒告訴我,你來這兒幹嗎?”
“我在尋找沙蟲的足迹。
”雷托說道,用這個宗教式的回答表明自己正在進行頓悟之旅。
“一個這麼年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