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這麼做!”傳教士嘶啞地說道。
“我已經這麼做了。
我的皮膚不屬于我。
”
“或許你還來得及……”
“已經太晚了。
”雷托将腦袋偏向一側。
他能聽到阿桑·特裡格沿着沙丘斜坡向他們爬來的聲音,和他們的交談聲混在一起。
“向你問好,蘇魯齊的阿桑·特裡格。
”雷托說道。
年輕人在雷托下方的斜坡上停住腳步,身影在星光下隐約可見。
他縮着脖子,低着頭,顯出猶豫不決的樣子。
“是的,”雷托說道,“我就是那個從蘇魯齊逃出來的人。
”
“當我聽說時……”傳教士欲言又止,“你不能這麼做!”
“我正在這麼做。
即使你的眼睛再瞎上一次也于事無補。
”
“你以為我怕死嗎?”傳教士問道,“難道你沒看到他們給我配備了一位什麼樣的向導嗎?”
“我看到了,”雷托再次看着特裡格,“你沒有聽見我的話嗎,阿桑?我就是那個從蘇魯齊逃出來的人。
”
“你是魔鬼。
”年輕人用發顫的聲音說道。
“是你的魔鬼,”雷托說道,“但你也是我的魔鬼。
”雷托感到自己和父親之間的沖突正在加劇。
這種沖突仿佛是在他們周圍上演的一場皮影戲,展示着他們潛意識中的想法。
此外,雷托還感到了體内父親的記憶,發生在過去的記憶記錄了對于未來的預知,它記錄了此刻這個兩人都十分熟悉的場景。
特裡格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幻象之争。
他沿着斜坡向下滑了幾步。
“你無法控制未來。
”傳教士低語道。
他說話時顯得非常費勁,仿佛在舉起一個千斤重物。
雷托感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或他的父親将被迫盡快行動,并通過行動作出選擇,選擇需要跟随誰的幻象。
他父親是對的:如果你想控制宇宙,你的所作所為隻能是為宇宙提供一件能打敗你的武器。
選擇并操縱某個幻象,要求你使一根脆弱的線頭保持平衡——在一根高高懸挂的鋼絲上扮演上帝,兩邊是相互隔絕的不同宇宙。
踏上鋼絲的挑戰者們無法從兩難的選擇中退卻。
鋼絲兩邊各有自己的幻象和規律,而挑戰者們身後所有過去的幻象正在死去。
當某個挑戰者移動時,另一個也會作出與之相對的動作,否則平衡便會被打破。
對于他們而言,真正重要的行動是讓自身與背景中的那些幻象區分開來,使自己不被幻象吞沒。
沒有安全的地方,隻有持續變化的關系,關系本身又使邊界和規律随時發生着變化。
他們能依靠的隻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但比較而言,雷托比他的父親還多了兩個優勢:他已将自己置身于死地,并且已經接受了自己的下場;而他的父親則仍希望有回旋的餘地,并且至今還沒有下定決心。
“你絕不能這麼做!你絕不能這麼做!”傳教士以刺耳的聲音高呼道。
他看到了我的優勢,雷托想。
雷托将自己的焦慮隐藏起來,保持着高手對決時所需要的鎮定,以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并不執迷于真相,除了我自己的造物,我别無信仰。
”随後,他感覺到了父親和他之間的互動,雙方心靈深處細微的變化使雷托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仰。
帶着這種信仰,他知道自己已經在金色通道前立下了路标。
總有一天,這個路标将指引後人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而送出這份厚禮的那個個體卻在送出禮物的當天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帶着這種感覺,雷托泰然自若地下了這個終極賭注。
他輕輕嗅了嗅空氣,搜尋着他和父親都知道必将到來的信号。
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他父親會警告那個等在他們下面、内心充滿恐懼的年輕向導嗎?
雷托聞到了臭氧的氣味,這表明附近存在屏蔽場。
為了遵從被驅逐者給自己下的命令,年輕的特裡格正準備殺了這兩個危險的厄崔迪人,但他并不知道此舉會令人類陷入怎樣一個恐怖的深淵。
“不要。
”傳教士低聲說道。
雷托聞到了臭氧,但周圍的空氣中并沒有叮當聲。
特裡格使用的是沙漠屏蔽場,一件特别為厄拉科斯設計的武器。
霍茲曼效應會召喚沙蟲前來,并使它陷入癫狂。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這樣的沙蟲——無論是水還是沙鲑……任何東西都不行。
是的,年輕人剛才在沙丘的斜坡上埋下了這個裝置,現在他正想偷偷逃離這個極度危險的地方。
雷托從沙丘頂部跳了起來,耳邊傳來父親勸阻的聲音。
增強的肌肉釋放出可怕的力量,推動着他的身體如火箭般向前射去。
他的一隻手抓住特裡格蒸餾服的領子,另一隻手環抱在那可憐家夥的腰間。
一聲輕微的咔嚓聲,他擰斷了特裡格的脖子。
随後他再次縱身一躍,撲向埋藏沙漠盾的地方。
他的手指摸到了它,把它從沙地裡拎了出來,奮力朝南一擲。
沙漠盾原來的埋藏地點之下響起一陣巨大的咝咝聲。
聲音逐漸變小,最後完全消失。
沙漠又恢複了甯靜。
雷托看着站在沙丘頂部的父親,他仍然是一副挑戰的姿态,但神情中流露出一種挫敗感。
那上面站着的是保羅·穆阿迪布,瞎了眼睛,憤怒,知道自己正在遠離雷托的幻象,因此處于崩潰的邊緣。
現在的保羅,反映在禅遜尼的箴言中:在對未來的預知中,穆阿迪布看到了整個人生。
他卻因此讓自己沾染了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