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尋求着有序的、正确的預知,卻放大了無序的、歪曲的預知。
雷托一步躍回沙丘頂部,說道:“從現在起,我是你的向導。
”
“不行!”
“你想回蘇魯齊嗎?看到你獨自一人回去,沒有特裡格的陪伴,他們會依然歡迎你嗎?再說,你知道蘇魯齊搬到哪裡去了嗎?你的眼睛能看到它嗎?”
保羅與兒子對峙着,沒有眼珠的眼窩盯着雷托:“你真的了解你在這裡所創造的宇宙嗎?”
雷托聽出了他話中特别強調的重音。
兩個人都知道,從此刻起,這個幻象踏上了可怕的征程,未來必須能夠控制它,而且是創造性的控制。
在這之前,整個宇宙都有着線性發展的時間觀,人類認為事物的發展都是有序的。
但是,在這個幻象啟動之後,人類登上了一輛瘋狂運動的列車,隻能沿着它的運動軌迹一路狂奔。
唯一能與之對抗的是雷托,多個線頭組成的缰繩控制在他手中。
他是盲人宇宙中的明眼人。
他的父親已不再握有缰繩,隻有他才能分辨出秩序。
遙遠未來的夢想被現在這一時刻控制了,控制在他的掌中。
僅僅控制在他的掌中。
保羅知道這一點,然而他再也無法看清雷托是如何操縱缰繩的,隻能看到雷托為此付出的代價——他不再是人類。
他想:這就是我一直祈禱的變化。
為什麼我要害怕它?它是金色通道!
“在此,我賦予進化以目标,因此,也賦予我們的生命以意義。
”雷托說道。
“你希望活上數千年,并且不斷變化自己嗎?”
雷托知道父親并不是在說他外形上的變化。
他們兩人都知道他的外形将發生什麼變化:雷托将不斷适應,不屬于他的皮膚也将不斷适應。
兩個部分的進化力量将相互融合,最終出現的将是一個單一的變異體。
當質變來到時——如果它能來到的話——一個思想寬廣深邃的生物體将出現在宇宙中,而宇宙也将崇拜它。
不……保羅所指的是内心的變化,是他的想法和決定,這些想法和決定将深刻地影響他的崇拜者。
“那些認為你已死的人,”雷托說道,“你知道,他們在傳揚所謂的你的臨終之言。
”
“當然。
”
“‘現在我做的是一切生命都必須做的事,其目的就是生命本身的延續。
’”雷托道,“你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但是某個認為你再也不會回來的騙子教士把這句話安在了你頭上。
”
“我不會叫他騙子,”保羅深吸一口氣,“這是句很好的臨終之言。
”
“你是要留在這裡,還是回到蘇魯齊盆地中的棚屋?”雷托問道。
“現在這是你的宇宙了。
”保羅說道。
他話中的失落感刺痛了雷托。
雷托的内心悲痛異常,好幾分鐘都無法開口。
當他最終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後,他開口道:“這麼說,你誘騙了厄莉娅,迷惑了她,讓她不作出行動,作出錯誤的決定。
現在她知道你是誰了。
”
“她知道……是的,她知道。
”
保羅的聲音顯得很蒼老,其中潛藏着不滿。
他的神态中仍然保留着一絲倨傲。
他說道:“如果我能辦到,我将把幻象從你這兒奪走。
”
“數千年的和平,”雷托說道,“這就是我将給予他們的。
”
“冬眠!停滞!”
“當然。
另外,我還會允許一些暴力。
它将成為人類無法忘卻的教訓。
”
“我唾棄你的教訓!”保羅說道,“你作的這種選擇,你以為我以前沒有看到過嗎?”
“你看到過。
”雷托承認道。
“你預見的未來比我的更好嗎?”
“不,反而可能更糟。
”雷托說道。
“那麼,除了拒絕之外,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保羅問道。
“或許你該殺了我。
”
“我沒有那麼天真。
我知道你的行動。
我知道被摧毀的引水渠和社會上的騷亂。
”
“既然阿桑·特裡格再也回不了蘇魯齊,你必須和我一起回去。
”
“我選擇不回去。
”
他的聲音聽上去多麼蒼老啊,雷托想,這個想法令他内心隐隐作痛。
他說道:“我把厄崔迪家族的鷹戒藏在了我的長袍中。
你想讓我把它還給你嗎?”
“如果我死了該有多好啊。
”保羅輕聲道,“那天晚上,我走入沙漠時真的是想去死,但我知道我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我必須回來……”
“重塑傳奇。
”雷托說道,“我知道。
迦科魯圖的走狗在那個晚上等着你,就在你預見的地方。
他們需要你的幻象!這你是知道的。
”
“我拒絕了。
我從未給過他們任何幻象。
”
“但是他們污染了你。
他們喂你吃香料萃取物。
你産生過幻象。
”
“有時。
”他的聲音聽上去是多麼虛弱啊。
“你要拿走你的鷹戒嗎?”雷托問道。
保羅突然一下子坐到沙地上,看上去就像星光下的一塊石頭。
“不!”
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了,雷托想。
這一點已經暴露了出來,但還不夠。
幻象之争已經從精細的抉擇升級到了粗暴地切斷其他所有通路,雷托想,保羅知道自己不可能獲勝,但他仍然希望雷托選擇的道路無法走通。
保羅開口說道:“是的,我被迦科魯圖污染了。
但是你污染了你自己。
”
“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