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問會拒絕履行他最後的職責——急流勇退,隐沒到曆史中去。
他一定是給攆開的。
一定。
從來沒有貴族順應過變革的大勢。
艾達荷繼續問道:“你是貴族嗎,雷托?”
雷托微笑道:“最後的貴族死在我心裡了。
”他又想:特權培養傲慢。
傲慢加劇不公。
毀滅的種子開花結果。
“我可能不參加你的婚禮。
”艾達荷說,“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貴族。
”
“可你是。
你就是使劍的貴族。
”
“保羅比我使得好。
”艾達荷說。
雷托用穆阿迪布的嗓音說:“因為我是你教的!”随後又恢複往常的聲音:“貴族有個不明說的責任——教導他人,有時還要靠殘酷的以身示範。
”
接着他想:高貴的血統總要走向貧窮,而小圈子婚配又使其愈來愈衰弱。
這為擁有财富和能力的人打開了機會的大門。
新晉富豪腳踩舊制度登上權力的巅峰,就像哈克南人曾經做到的那樣。
這種現象周而複始一成不變,雷托覺得任何人都應該看出它已經融入了人類的生存模式,這類模式因跟不上時代而早為人類所遺忘,但從未消失。
不,我們仍然攜帶着殘渣餘毒,我必須把它們肅清。
“有沒有一塊處女地?”艾達荷問,“有沒有一塊我能去的處女地,好永遠擺脫這一切?”
“假如有這樣的處女地,也一定是由你來幫我開辟的。
”雷托說,“就目前來看,不存在一個别人跟不上也找不到你的地方。
”
“你不放我走咯?”
“你願意走的話可以走。
其他死靈曾經嘗試過。
我跟你明說,不存在處女地,無處可躲。
從很早很早以前一直到現在,人類就像被一種危險的黏合劑粘成了團,好比一個單細胞生物。
”
“沒有新星球?沒有未知的……”
“哦,我們不斷壯大,但從未分離。
”
“因為是你把我們綁在一起的!”他惱恨地說。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明白這個,鄧肯,假如有一塊處女地,不管什麼樣的,那麼你身後的東西就不會比你前方的東西更重要了。
”
“你就是過去!”
“不,莫尼奧是過去。
他會毫不遲疑地搬出貴族慣用的壁壘,擋住通往處女地的道路。
你一定了解那些壁壘的厲害。
它們不但能圍住星球和星球上的土地,還能封鎖思想。
它們壓制變革。
”
“壓制變革的是你!”
他還是轉不過彎來,雷托想,再試一次。
“判斷貴族是否存在,最明确的标志就是有沒有阻礙變革的壁壘,有沒有排斥新生和異己事物的鐵幕、鋼幕、石幕或其他什麼幕。
”
“我知道在某個地方一定有一塊處女地。
”艾達荷說,“你在隐瞞。
”
“我什麼也沒有隐瞞。
我也想要處女地!我想要意外!”
他們已經到了門口,雷托想,卻又拒絕進入。
他預測得不錯,艾達荷迅速換了話題:“你真的讓變臉者在你的訂婚儀式上演出了?”
雷托心頭湧起一股怒氣,緊接着他又對這情緒之強烈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想沖着鄧肯大吼大叫……但解決不了問題。
“有變臉者的表演。
”他說。
“為什麼?”
“我希望每一個人都分享我的幸福。
”
艾達荷瞪着他,好像在飲料裡發現了一隻惡心的蟲子。
艾達荷用平闆的語調說:“我從沒聽見一個厄崔迪人說過這麼諷刺的話。
”
“可就是有一個厄崔迪人這麼說了。
”
“你在搪塞我!在回避我的問題。
”
又要争個明白了,雷托想。
接着說:“貝尼·特萊拉變臉者是群聚有機體。
個個都沒有生育能力。
這是他們自己為自己作出的選擇。
”
雷托邊等回答邊想:我必須耐心。
一定要讓他們自己去發現。
要是我說出來,他們是不會信的。
思考,鄧肯。
思考!
經過長時間沉默,艾達荷終于開口了:“我向你起過誓。
我重視這條誓言,至今不變。
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為什麼幹。
我隻能說我不喜歡這些事。
你瞧,我說了。
”
“這就是你從帝堡趕過來的原因?”
“是的!”
“你現在可以回帝堡了嗎?”
“難道另有處女地可去嗎?”
“很好,鄧肯!就算你的理性有不明白的東西,你的憤怒也會告訴你。
赫娃今晚回帝堡。
我明天跟她會合。
”
“我要進一步了解她。
”艾達荷說。
“你應該回避她。
”雷托說,“這是命令。
赫娃不屬于你。
”
“我一向知道女巫還存在。
”艾達荷說,“你祖母就是。
”
他腳跟一旋,未作告退,大步沿來路離去。
真像一個小男孩,雷托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想,在我們的宇宙中,他既是最老的一個,又是最小的一個——兩者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