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說話了。
”
月光下,她猶猶豫豫地轉過身盯着他,帶着明顯的嫌棄表情。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裡我是個怪物。
”他說。
“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直奔主題!她不繞彎子。
這是大部分厄崔迪人的行事作風,他想。
他希望在育種計劃中保留這一個性。
它帶有一種強烈的認同感。
“我要看看時間怎麼改變了你。
”他說。
“為什麼?”
她的聲音裡帶着些許懼意,他想。
她以為我要審問她那不值一提的叛亂和餘黨的名字呢。
在他沉默的時候,賽歐娜說:“你要殺我嗎,就像殺我朋友那樣?”
她聽說了使館的戰事。
她估計我對她過去的叛亂活動掌握得一清二楚。
莫尼奧教訓過她了,該死!算了……換成我或許也會這樣做的。
“你真的是神嗎?”她問,“我不明白我父親怎麼會信這個。
”
她還有一絲懷疑,他想,我仍有回旋餘地。
“各人定義不同。
”他說,“對于莫尼奧,我是神……這是事實。
”
“你曾經是人。
”
他開始欣賞她跳躍的思維了。
這股毫不掩飾的追根究底的好奇勁兒正是厄崔迪人的标志。
“你對我好奇。
”他說,“彼此彼此,我也對你好奇。
”
“你怎麼會覺得我在好奇?”
“你小時候經常不眨眼地盯着我看。
今晚我看到了同樣的目光。
”
“是的,我想知道成為你是一種什麼感受。
”
他打量了她一會兒。
她眼睛下方蒙着月影,雙眼隐在暗處。
他能想象她的眼睛跟自己一樣也是全藍的,香料上瘾的那種藍。
這麼一想,賽歐娜竟跟早已故世的甘尼有幾分相似,從臉型到眼睛的位置都有點像。
他差點把這個告訴賽歐娜,但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你吃人類的食物嗎?”賽歐娜問。
“披上沙鲑皮膚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有饑餓感。
”他說,“偶爾我想吃點東西,但食物總是讓我反胃。
沙鲑的纖毛在我體内四處蔓延。
吃東西成了一件麻煩事。
如今我隻吃些幹的東西,有時就着香料。
”
“你……吃美琅脂?”
“有時。
”
“可你已經沒有人類的食欲了呀。
”
“我沒這麼說。
”
她瞧着他,靜候下文。
雷托欣賞她這種無言的提問方式。
她很聰明,又在短暫的人生中學到了很多東西。
“饑餓是一種黑暗的感覺,一種我無法緩解的痛苦。
”他說,“那時我會奔跑,像發狂的野獸一樣在沙丘上奔跑。
”
“你……奔跑?”
“那段日子,我的腿相對于身體還比較長。
我可以來去自如。
但饑餓的痛苦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我覺得那是渴求失去的人性。
”
他覺察到她心裡已經勉強生出了點同情,所以才會有這一連串的問題。
“你還……痛苦嗎?”
“現在隻有輕微的灼痛。
這是我變形末期的一個征兆。
再過幾百年,我就重返沙漠了。
”
他看見她在身體兩側捏緊拳頭。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要這麼幹?”
“這種變化不見得都是壞事。
比如今天我就很舒服,非常自在。
”
“還有我們看不見的變化。
”她說,“我知道一定有。
”她松開了拳頭。
“我的視覺和聽覺都變得極其敏銳,但不包括觸覺。
除了臉以外,我已經喪失了以前的觸覺。
我懷念那種觸覺。
”
他再次注意到她流露出勉強的同情,她試圖設身處地去體會。
她想要了解他!
“你活了這麼久,”她說,“對時間的流逝有什麼感覺?是不是覺得日子越過越快了?”
“很奇怪,賽歐娜。
有時候時間過得飛快,有時又慢得像在爬。
”
在交談的過程中,雷托慢慢調暗了淩雲閣裡的隐藏式照明燈,并驅動禦辇漸漸靠近賽歐娜。
現在,燈已全熄,隻剩下月光。
禦辇前端伸進了陽台,他的臉離賽歐娜僅有大約兩米。
“我父親告訴我,”她說,“你越老,你的時間就走得越慢。
你是這樣跟他說的嗎?”
她在試探我有沒有說實話,他想,這麼說她不是真言師。
“凡事都有相對性,不過相比人類對時間的感覺,的确如此。
”
“為什麼?”
“這跟我的變化有關系。
到最後,我的時間會凝固,我就像一粒凍在冰裡的珍珠。
之後我的新身體會四分五裂,每一部分都藏着一粒珍珠。
”
她背過身不看他,面朝沙漠說道:“我在這兒的暗頭裡跟你說話,幾乎忘記你是誰了。
”
“所以我把會面安排在這個時間。
”
“可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呢?”
“因為隻有這個地方讓我有家的感覺。
”
賽歐娜轉身靠在欄杆上,盯着他。
“我想看看你。
”
他打開了淩雲閣裡所有的燈,包括陽台外檐一排刺眼的白色球形燈。
燈一亮,牆内就伸出一張伊克斯制透明罩,在賽歐娜背後将陽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