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劑絕不會披上苦澀的外衣。
如果嘗起來很苦,就吐出來。
我們最遠古的先祖就是這麼做的。
——《箴言》
默貝拉發現自己半夜起來繼續做着夢,可她還十分清醒,對自己周邊的環境也很清楚:鄧肯在她身邊睡着,還能模糊聽見機器的咔嗒聲,看見天花闆上顯示時間的投影。
最近她堅持要鄧肯晚上陪着她,她覺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有些害怕。
鄧肯将這怪罪在她第四次懷孕上。
她坐在床邊。
整間房間隻有時間投影的微弱光亮,顯得有些陰森。
夢中的景象還在出現。
鄧肯嘟囔着朝她這邊翻了個身,一隻胳膊一下子伸過來搭在了她的腿上。
她覺得這種精神入侵并不是做夢之類的,卻有些夢一樣的特征。
是貝尼·傑瑟裡特的那些課程在作怪。
這些課程再加上她們關于斯凱特爾的那些該死的建議,還有……還有最近發生的這一切!一切都讓她陷入一種無法控制的旋渦之中。
今晚,她迷失在瘋狂的語言世界。
原因很清楚。
那天上午貝隆達知道了默貝拉會說九種語言,于是就打算把這個還不能完全放心的侍祭推上一條被稱為“語言遺産”的精神之路。
貝爾雖然引發了這種夜晚陷入的瘋狂狀态,卻沒提供任何可供逃避的出口。
噩夢。
夢中她是如同蝼蟻般的微小生物,被困在一個宏大的地方,整個場景似曾相識,不管她轉向何方,四周似乎都标着巨大的文字:“數據存儲庫。
”這些字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用可怕的觸手包圍着她。
這是群掠食的野獸,而獵物正是她自己!
她雖然醒了,也知道自己正坐在床邊,鄧肯的胳膊橫在她腿上,可還是能看見那些野獸。
它們驅趕着她步步後退。
雖然她的身體沒動,但她知道她在後退。
它們擠壓着她,讓她陷入一場看不見的可怕災難之中。
她的頭沒法轉動!她不僅看見了這些生物(它們就藏在卧室的各個角落)而且還能聽見它們用九種語言對她厲聲尖叫。
它們會把我撕成兩半!
她雖然不能轉身,但能感覺到身後是什麼:更多的尖牙利爪。
處處都是危機!如果它們把她逼到角落裡一擁而上,她就死定了。
無處可逃。
死亡。
受害者。
虐待俘虜。
最終淪為被議論的對象。
她充滿了絕望之情。
為什麼鄧肯不醒過來救她?他的胳膊仿佛灌鉛般沉重,這股力量壓制着她,讓那些生物得以把她一步步趕入它們奇異的陷阱裡。
她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那是些可怕的詞語,它們融合成了巨大的合體。
這怪獸張開嘴,露出尖刀般的利齒,徑直朝她撲來,在它的巨爪間那漆黑的縫隙裡,還潛伏着更多的詞語。
如前文所述。
默貝拉開始大笑起來。
她無法控制自己。
如前文所述。
無處可逃。
死亡。
受害者。
笑聲吵醒了鄧肯。
他坐起來,激活了一盞懸浮球形燈,然後望着她。
經過了他們之前的激情碰撞,他的頭發看起來一團糟。
被吵醒的他有點哭笑不得:“你笑什麼?”
笑聲漸漸化為大口的喘息聲。
她的肋骨隐隐作痛。
她擔心他那試探性的微笑會引發新一輪痙攣。
“哦……哦!鄧肯!性沖撞!”
他知道這是屬于他倆的名詞,是他們對這種将他們捆綁在一起又無法自拔的上瘾的稱呼,但這有什麼好笑的?
他一臉的困惑更讓她覺得荒謬可笑。
喘息中她說道:“還有兩個詞。
”然後她不得不緊閉着嘴巴,拼命忍住另一輪大笑。
“什麼?”
他的聲音是她聽過的最可笑的聲音。
她向他伸出一隻手,搖着頭說:“哦哦……哦哦……”
“默貝拉,你這是怎麼了?”
她隻能不停晃着她的頭。
他試着露出試探性的笑容。
這讓她舒緩了些,于是她斜過身子靠在他身上。
“不!”她感到他的右手在她身上四處遊弋時說,“我就是想離你近點。
”
“看看都幾點了,”他努起下巴朝天花闆的投影動了動,“快三點了。
”
“太好玩了,鄧肯。
”
“那你說說。
”
“等我喘口氣。
”
他幫她慢慢躺到枕頭上:“我們兩個好像結婚多年的老夫妻。
半夜還有有趣的事。
”
“不,親愛的,我們不一樣。
”
“程度不一樣,其他都一樣。
”
“質量不同。
”她堅持說。
“什麼事那麼有趣?”
她重述了她的噩夢和貝隆達的影響。
“禅遜尼,非常古老的手段。
聖母們用這個技巧去除你的創傷聯系。
就是那些會激發無意識反應的詞。
”
她重新陷入恐懼之中。
“默貝拉,你怎麼在顫抖?”
“尊母老師警告過我們,如果我們落入禅遜尼的手裡,就會大難臨頭。
”
“胡說!我作為門泰特也經曆過一樣的事情。
”
他的話仿佛魔術般地引出了另一個夢的片段。
這次是隻雙頭獸,張着兩張大嘴,嘴裡面還有詞。
左邊寫着“一個詞”,右邊寫着“引出另一個。
”
歡樂取代了恐懼。
這次沒有經過那種沒來由的大笑,情緒就慢慢平緩了。
“鄧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