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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出延津記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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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老史和他的身邊人;“吚吚呀呀”的唱腔,延津人聽着像貓叫;三百人的教堂,顯得空空蕩蕩。

    但老史處變不驚,天天來戲院聽。

    久而久之,延津人也跟着老史聽出些門道,“吚吚呀呀”的錫劇,倒比河南梆子要細緻許多。

    所以直到現在,河南的腹地延津,卻流行外省的錫劇,源頭就在這裡。

    老史愛聽戲不同于小韓愛講話和愛辦學,這裡不涉及救國救民,頂多跟當年的另一位縣長老胡愛做木匠活一樣,是一種個人嗜好,所以從省長老費到專員老耿,大家倒相安無事。

    當初小韓把老詹趕出教堂的時候,老詹在縣城西關尋到一座破廟,當做臨時的教堂。

    破廟已被一個和尚丢棄多年,好在老詹懂建築,又手腳勤快,修繕一番,下雨倒也不漏。

    小韓倒台的時候,老詹高興過一陣子,以為教堂馬上要還給自己;誰知來了個老史,又要在裡面唱戲。

    老詹去找老史,說明來龍去脈,讓他還回教堂。

    老史倒很溫和,笑着說: “物歸原主,天經地義。

    可這個教堂,我是從小韓手上接的,我的原主是小韓。

    你要教堂我不管,但你不該找我,該去找小韓。

    ” 可小韓已經不是縣長,回了唐山,找他還有啥用?老詹急了,說政府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對教會強取豪奪。

    老史笑眯眯止住他,突然換成正色: “詹先生,你要這麼說,我倒覺得小韓幹的是對的。

    嘛叫強取豪奪?這裡是中國的土地,你來之前,這裡并沒有教堂;如果說有強取豪奪,恰恰是你詹先生,不但奪了我們的土地,還想蠱惑人心。

    詹先生,有句話我說到頭裡,傳教我不反對,但不能本末倒置,更不能要挾政府。

    如果井水不犯河水,咱們相安無事;如果你借教會要挾政府,我這個人倒不信邪,就信聖人一句話:‘子不語怪力亂神’,不管它是嘛教,有多大勢力,絕不能讓它胡作非為,我立馬在延津取締它。

    我這麼做,倒與個人無關,純粹為了一方水土的平安。

    ” 又笑眯眯地說: “詹先生,你是個明白人,傳教就好好傳教,為嘛非要幹政呢?” 老詹哭笑不得,他要的是自己的房子,怎麼成了幹政?何況,老史占教堂本為唱戲,和“政”也八竿子打不着。

    老詹這才知道,這個新來的老史,比走了的小韓還難纏。

    不跟他要教堂,老詹還能在延津傳教;再跟他要教堂,怕是連自己也要卷包走人。

    老史懲治不法商人,老詹也看到了,老詹隻好不再提教堂的事,在破廟裡繼續住下去。

    老詹傳的是天主教,住的卻是和尚的破廟,每天出來進去,又讓老詹感歎。

    更讓老詹歎息的是,開封天主教會,也一直與他作對。

    自老詹的叔叔死了之後,開封天主教會的會長換成了老雷,老雷與老詹在教義上有分歧;加上老詹四十年過去,隻在延津發展了八個信徒,老雷早想将延津分會取消,合并到其他分會去。

    還是看老詹七十多歲了,動了恻隐之心,才沒有攆老詹走,但給延津天主教會撥的經費,一年少似一年,意思是讓它自生自滅。

    這些經費隻夠養活老詹一個人,楊摩西信主和改名,老詹隻能給他提供一個住處;楊摩西的生計,還得靠楊摩西自個兒解決。

    過去跟師傅老曾殺豬時,老曾管吃不管住;現在跟了老詹,老詹管住不管吃。

    過去跟老曾時,見過傳教的老詹,當時對他也沒在意;誰知一年之後,自己又成了老詹的徒弟。

    一年也就是轉眼的光景,楊摩西想起來卻恍若隔世。

    楊摩西歎息一聲,隻好去了竹業社。

     竹業社的掌櫃叫老魯。

    老魯是個破鑼嗓子,破鑼嗓子說話聲音都大;平常一句話,老魯喊着說,喊着說并不是為了強調這話的重要,而是為了強調這話說過。

    句句強調,倒分不出個話語高下。

    老詹推薦楊摩西來破竹子時,老魯并不願收楊摩西。

    不願收楊摩西不是老魯對楊摩西有啥看法,而是老魯問楊摩西話時,楊摩西答錯了一句話。

    頭天晚上,老詹已與老魯說妥,讓他的徒弟到老魯的竹業社破竹子。

    第二天一早,老詹去鄉下傳教,楊摩西到竹業社上工。

    老魯本來對招一個學徒沒有在意,但進一個生人,掌櫃的總要照例問上兩句。

    老魯邊吸煙,邊問楊摩西是哪裡人,過去在哪裡幹過,都幹過些啥。

    老魯問者無意,楊摩西答者有心。

    因過去有過染坊老顧招工的經曆,一說自己換地方多,容易讓人生疑,便長了個心眼,瞞下賣過豆腐與殺過豬兩節不說,單揀近處的,說之前在蔣家莊老蔣的染坊幹過,因腳手一沾染料起疹子,隻好離開染坊。

    如楊摩西說他過去做過豆腐或殺過豬都無礙;過去換過多少地方也無礙,老魯不是老顧;恰恰楊摩西說他跟過蔣家莊染坊老蔣,讓老魯生了氣。

    因老魯辦竹業社之前,和蔣家莊的老蔣一樣,也是個茶販子,後來年歲大了,跑不動了,便用販茶賺的錢,開了個竹業社。

    他在販茶時,和鷹鈎鼻老蔣認識;那時老蔣還愛說話,說起話來,兩人有些不對脾氣。

    兩人都是延津人,按說無論到江浙一帶販茶,或是到山西内蒙古一帶賣茶,本該相互幫襯着;但因為話說不到一起,加上同行是冤家,兩人倒走得挺遠。

    最後不販茶了,一個開了染坊,一個開了竹業社,就證明兩人志趣不同。

    現聽說楊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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